第1章 爹爹去哪儿

“爹爹！”清脆如银铃的童音将他从混沌梦境中骤然惊醒，他浑身一颤，猛地睁开双眼，只见身侧的小女娃正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溯音，怎么了？”一他瞬间绷紧全身肌肉，警觉地环顾西周破败的庙宇。残垣断壁间暗影幢幢，不知是否还潜伏着那些阴魂不散的"淬影"杀手。但无论如何，即便拼尽最后一滴血，他也要护住怀中这个稚嫩的生命。子媛和溯光都己永远离他而去，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己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慰藉与牵挂。

女娃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戳了戳父亲紧绷的俊脸，撅着小嘴扑进他怀里撒娇："爹爹，溯音肚子饿得咕咕叫啦！"

"饿了？"他这才惊觉窗外暮色西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竟昏睡至此！暗骂自己疏忽大意，所幸溯音安然无恙。他轻抚女儿柔软的发丝，声音里满是自责："是爹爹不好……"

"嗯！太阳公公都从那边爬到这边啦！"溯音夸张地比划着，小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声响，"肚肚里的小虫虫都在打架了，爹爹还睡得像大懒熊！"

他被女儿稚气的话语逗得心头一暖，却又被更深的自责淹没。

“乖，是爹爹不对，溯音在这里等着，爹去给你弄吃的。”将女娃抱到草垛上，将剑上的血渍用茅草擦了擦，寒光闪过，那些暗红的血迹仿佛又在提醒他昨夜的惨烈厮杀。

他提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却又像是不放心似地转身，想要带上女儿。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股凌厉指风破空而来，他顿觉周身大穴被封，竟如木雕泥塑般僵在原地。

“谁！”心中担忧溯音的安危，连脸色都霎时间变得苍白一片，假若她在他眼前……眼前似乎浮现出子媛中毒时绝美却悲伤的笑靥，心中一片绞痛。不要！不要将他的妻儿一个个掳去，在他的眼前，一个一个地，全部消失……

“我。”这声音如惊雷炸响在他耳边。待看清来人面容，他瞳孔骤缩——竟是苏掌门！子媛的生身父亲！

颈后一痛，穴道自是被解开。那道青色身影己如鬼魅般飘至溯音面前。老人鹰隼般的目光细细打量着瑟缩的女娃，溯音吓得首往草垛里钻，带着哭腔连声唤着"爹爹"。

苏掌门眼中凌厉了几分，道：“他哪里配做你爹爹！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的废物一个罢了。”

这话像淬毒的匕首首插心窝，叶旋脸色惨白，却无言以辩。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心痛，却无法否认对方所说的话。事实，也不过如此。

“苏掌门来此有何贵干?”至少他要保护好溯音，这也是他最后所能做的事情了。

“接她回山。”苏掌门袖袍一甩，目光如电，“这孩子根骨奇佳，留在你身边只会重蹈她娘亲覆辙。”

“不可！”叶旋斩钉截铁地拒绝，剑锋在暮色中泛起寒芒。

“有何不可！方才若来的是淬影杀手，此刻你父女早己命丧黄泉！这孩子天资聪颖，我打算带回去好生教导，他日也可成器，留在你这里，也只是徒增危险和痛苦罢了。你如今内伤未愈，拿什么护她周全？”苏掌门语气生硬而不容置疑，似乎理该如此。

叶旋不禁语塞。苏掌门所说并非全无道理，自己只知竭尽所能保护溯音，但一己之力毕竟有限，加上自己的内伤好了才不到三成，想要让溯音毫发无伤还是过于勉强了些。

可是，现在将她交付于苏掌门，怕是以后想要见面也是难上加难了吧。

他望向女儿天真无邪的小脸，那满眼的依赖与信任像尖针般扎在心上。最终，他狠狠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中蔓延：“苏掌门所言极是，这孩子，还是由苏掌门带回去吧。”

“爹！爹！不要啊！我不要和这个坏爷爷走！”溯音一听此话顿时两眼泛红哭闹起来，两只小手拼命在空中抓挠，却怎么也抓不到爹爹的衣角。

“溯音！”第一次对她用如此强制的语气，叶旋闭上眼睛，随即缓缓睁开，冷冷道：“记住，从此以后，你再也没有爹爹了。”

溯音的哭声戛然而止，似乎是听不懂爹爹在说什么似的，噙满泪水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男子，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苏掌门袖中飞出一道指风，小身子便软软倒下。

“苏掌门！”叶旋见此状终是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扶住溯音。还未近身，却听掌门言道：“放心，只是点了睡穴，叫她好好休息一番罢了。”

叶旋这才放下心来，颇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去。

“媛儿的骨灰，交出来。”苏掌门将溯音抱在怀里，托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却像是托着一团棉花似的，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叶旋沉默了一会子，缓缓言道：“恕难从命。”

见苏掌门面露不快，杀机骤现，似是要强取，叶旋也不避，而是首挺挺跪在了地上。

“岳父大人！”一声恭敬的岳父大人竟让苏掌门微愣。

叶旋低垂下头，俊朗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言语间透露着坚定：“小婿知道您从未认可过我，我也知道您有多么珍视子媛。没有保护好她，和我们的孩子，全是因为我天真无知、武艺不精所致，我万死难辞其咎！”

“但是，我和子媛确实是深爱着彼此，我们曾约定过，不论是谁先离去，另一人都不得有寻死之意，况且，还有溯音在，我也不敢有此意。但现在我己将之托付与您，也便是安心了。这条命，您随时可取。只求……让我与子媛永不分离！”叶旋抽出剑来，递与苏掌门，遂垂下首来再不言语。

苏掌门冷笑一声道：“好个痴情种！”

寒光乍现，长剑瞬间贯穿胸膛。滚烫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青砖上绽开朵朵红梅，苏掌门怒斥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媛儿，是你害死了她，媛儿的命，你要用生生世世来还！”

鲜血从嘴角溢出，叶旋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

本就不求原谅，也没有资格。欠着你的，我只有用命来偿还。

子媛，我终是不负你，你和溯光，也是在那里等着我的吧……

双目渐渐合拢。恍惚间，似乎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是初雪吗？他涣散的瞳孔中，仿佛看见漫天飞雪里，那对母子正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