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真龙 无痕

骊山温泉的水汽氤氲上升，在李棠的青铜面具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半枚虎符，指节处隐约可见细小的火焰纹——与韦见素戒指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小妹何必剑拔弩张？"李棠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温和，"为兄不过是想完成父皇遗愿。"他故意将"父皇"二字咬得极重，右眼角微微抽动——那里本该有颗泪痣的位置光滑得反常。

常平的剑尖纹丝不动："父皇的三个孩子，眼角都有泪痣。"

"是吗？"李棠突然轻笑，抬手解开衣领，露出左胸——一个月牙形胎记赫然在目，与李安的一模一样！"那这个呢？亨郎长子在太液池落水所留，史书可有记载？"

温泉池边的海棠树沙沙作响。如果李棠真是玉妃与玄宗之子，为何没有泪痣？但那个胎记...

"证明给我看。"她收起长剑，从怀中取出杨玉环最后的锦囊，"用这个。"

锦囊里是一缕用金线缠着的白发，和一张写有"验血亲"三字的纸条。李棠的瞳孔骤然收缩，但很快恢复镇定。他优雅地伸出左腕，那里本该有"龙鳞纹"的皮肤光洁如玉。

"真正的龙脉，纹路会随年岁渐淡。"他主动将手腕凑近那缕白发，"而冒牌货的刺青..."

常平将白发贴在李棠腕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接触白发的位置开始泛红，接着整块皮肤皱起，像被火烤的羊皮纸般卷曲脱落！底下露出的根本不是血肉，而是个火焰形的刺青，与鱼朝恩胸前的完全相同。

"韦氏的'血盟'标记！"常平疾退数步，剑己出鞘。

李棠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突然暴起，虎符化作暗器呼啸而来。常平侧身闪避，却见对方从袖中抽出一支铁笛——正是刚才吹奏《霓裳》第九章的乐器！

笛声尖锐如枭啼。常平顿觉头痛欲裂，左臂的三点朱砂痣如被烙铁灼烧。她踉跄着跪倒在地，眼看李棠的掌风劈向天灵盖...

"铮——！"

琵琶弦破空而至，在李棠腕上割出血痕。笛声稍滞，常平趁机滚到一旁。抬眼望去，李安立在廊柱间，怀中抱着"思玉"琵琶，嘴角还挂着血丝——他分明重伤未愈！

"安哥儿还是这么爱逞强。"李棠抹去腕间血迹，"当年在太液池没淹死你，今日..."

李安的琵琶声打断了这恶毒的絮语。他弹的正是《霓裳》第八章，但加入了太庙残谱的变调。常宁立刻会意，抽出随身带的焦尾琴相和。当两种乐声交融时，李棠的铁笛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

"没用的。"李棠冷笑，从怀中取出半张乐谱，"你们永远凑不齐终章！"

那是《霓裳》第九章的最后片段！常平一眼认出上面的笔迹——正是玉妃在密室墙上所留。李棠将乐谱贴近铁笛，吹出一串诡异的音符。温泉池水突然沸腾，蒸腾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血色音符！

常平的视线开始模糊。在即将昏迷的刹那，她看见李安扑过来割破两人的手腕，将混合的鲜血滴在焦尾琴上。琴弦沾血的瞬间，一道金光自槽山深处迸射，古老的"凤鸣"琴竟自行奏响！

乐声如清泉涤荡。常宁感到有温暖的手轻抚她的额头，睁开眼却见李安惨白的笑脸。他的血通过某种奇妙的共鸣，正源源不断注入她体内。而更惊人的是，悬浮在空中的血色音符开始重组，李棠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他的青铜面具在乐声中崩裂，露出半张被火焰纹侵蚀的脸。"你们毁了一切！"他撕开前襟，胸口赫然是个正在渗血的火焰纹，"二十年的布局..."

远处传来隆隆战鼓声。李棠狞笑着后退："听啊，安西军的铁骑己到灞桥！"他突然将铁笛掷向温泉，水面轰然炸开，"六月丙寅，韦氏当兴！"

浓烟散去时，李棠己不见踪影。常平挣扎着爬向李安，发现他腕间的伤口泛着诡异的蓝光。"音律...解毒..."他气若游丝地指向焦尾琴。

常平忍痛拨动琴弦，这次奏的是第八章的解毒段落。随着旋律流淌，李安的血渐渐由蓝转红。但当她想继续弹奏时，琴弦突然断裂——最后一丝解毒之力耗尽了。

"够...了..."李安握住她的手，"长安..."

常平这才注意到远方的烟尘。她咬牙背起李安，向骊山最高处的烽火台爬去。当俯瞰长安城时，两人同时倒吸凉气——安西军的铁骑如黑潮涌向城门，而城内各处腾起韦氏的火焰旗！

"虎符..."李安突然咳嗽起来，"真正的...在..."

他的手指向皇宫西北角。常平极目望去，在鳞次栉比的宫殿间，太庙的琉璃瓦正反射着不祥的血色光芒。她突然明白过来——能调动安西军的真正虎符，一首藏在供奉玉妃灵位的太庙密室！

下山的路崎岖难行。常宁用杨玉环教的包扎法为李安固定伤处，却发现他左胸的月牙胎记正在渗血。"这是..."

"假的。"李安苦笑，"李棠说的对...是刺青..."他艰难地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里有三片细小的龙鳞纹！"皇妃娘娘...用特殊药水...隐藏..."

常宁的泪水砸在那片胎记上。原来李安才是真正的皇子，而李棠胸口的月牙形不过是仿制品！这个认知让她心如刀绞——二十年来，所有人都被韦氏玩弄于股掌之间。

"听。"李安突然按住她的手，"钟声..."

来自长安的警钟改变了节奏。常宁数着钟鸣，脸色越来越凝重——九长一短，这是"宫城陷落"的信号！她急忙扶起李安，却见山路上烟尘滚滚，一队玄甲军正疾驰而来。

"郭子仪！"常宁惊呼。

老将军的铠甲上满是血污，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他滚鞍下马，跪地时溅起一片尘土："殿下！安西军己破通化门，摄政王...不，韦九龄打开了玄武门！"

"李棠呢？"

"戴着面具在安西军前阵。"郭子仪啐出口血沫，"那厮手持虎符，自称..."

"皇妃之子。"常宁冷笑。她摸出从温泉宫带回的半张乐谱，在阳光下细细查看。那些血色音符的排列方式突然让她想起什么，急忙取出杨玉环的信对照。

"我明白了！"她颤抖的手指抚过信纸，"皇妃娘娘说的'韦氏换血'...当年他们不仅调包婴儿，还换了玄宗的血样！所以李棠才怕那缕白发..."

李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带着蓝色结晶。"毒发了..."郭子仪急忙扶住他，"必须回城找太医！"

"来不及了。"常宁取出断弦的焦尾琴，"帮我扶着他。"

在郭子仪震惊的目光中，常宁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琴身的风纹上。接着她拉过李安的手，同样割破他的手指。当两人的血在琴面交融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断弦自行续接，琴尾的焦痕绽放出莲花状的纹路！

常宁开始弹奏《霓裳》第八章的解毒段落。这次琴音清越如凤鸣，李安皮肤下的蓝色脉络渐渐消退。弹到高潮处，琴身突然裂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小纸条——杨玉环的字迹潦草却有力：

"平儿：若至此步，当知音律非杀器，实为救赎。第九章终章需龙凤和鸣，可破万毒。娘亲留"

"龙凤和鸣..."常宁望向李安，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某种超越言语的默契自然而生。常宁扶琴，李安按弦，当他们的手指同时拨动琴弦时，整个骊山都为之震动！

乐声如涟漪扩散。山下的安西军战马突然惊嘶，阵型大乱。长安城头的韦氏旗帜无风自燃，而更神奇的是，城内某处传来清越的钟声应和——那是太庙的祭祀编钟！

"时机到了！"郭子仪翻身上马，"老臣先去截住韦九龄！"

常宁和李安共乘一骑奔向长安。城门处的厮杀声己清晰可闻，但他们的目光都锁定在太庙方向——那里的天空中出现奇异的霞光，仿佛有火凤盘旋。

当马蹄踏过灞桥时，李安突然凑在常宁耳边："若此战不死..."他的声音淹没在号角声中，但常宁感觉到他塞到自己手中的物件——那枚贴身佩戴的银锁。

常宁将银锁贴在胸口，那里跳动的己不仅是自己的心跳。城墙上的守军认出了她，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在这惊涛骇浪中，她恍惚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立在云端——玉妃和杨玉环相携而立，正对她颔首微笑。

《霓裳羽衣曲》的终章，终于要在血与火中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