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密室 龙吟

东宫西墙的爬山虎在夜色中沙沙作响，常平贴着潮湿的墙壁移动，指尖触到某块松动的砖石时，董安突然按住她的手。"有机关。"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自从吐露身世真相后，他内伤未愈却执意跟来。

常平摸出杨玉环留下的玉簪，插入砖缝轻轻旋转。机括声响起时，董安猛地将她拉到身后。三支弩箭破空而出，深深钉入对面柏树，箭尾嗡嗡震颤。

"娘娘教过你机关术？"董安挑眉。

"教过怎么破解。"常平抚过簪头的并蒂莲，"没教怎么设置。"这后半句她咽了回去。杨玉环生前总说宫廷险恶，却从未告诉她，最深的陷阱往往来自至亲。

密道比想象的更狭窄，两人不得不侧身前行。不知何时起，这个曾经被她当作弟弟的少年，己经长得比她高出半头。

"到了。"董安突然停步，他闷哼一声——箭伤肯定又裂开了。常平刚要回头，却被他拒绝："别看。"

密室西壁点着长明灯，正中供桌上摆着个琉璃匣，匣中赫然是半枚青铜虎符！但更骇人的是周围悬挂的十几幅画像——从韦后到韦见素，再到鱼朝恩，每幅画都用朱砂画着相同的火焰纹。

"韦氏宗祠..."李安的声音发紧，"他们竟敢在东宫设这个！"

常平向前走去。供桌下方有个鎏金火盆，里面堆着未燃尽的纸灰。她拨开灰烬，找到半张残页，上面依稀可辨"安西都护府"和"六月丙寅"等字迹。

"他们在调动安西军。"常平的手微微发抖，"和二十年前同一天..."

董安突然拽着她扑倒在地。一支羽箭擦着发髻飞过，钉入供桌。常平翻滚着拔剑出鞘，看见韦见素立在密室入口，手中弩箭泛着幽蓝的光。

"皇太女夜闯东宫，意欲何为？"韦见素的笑声像钝刀刮骨，"莫不是要行刺摄政王？"

常平剑尖首指他咽喉："韦尚书深夜出现在东宫密室，又意欲何为？"

"自然是保护大唐社稷。"韦见素转动小指上的火焰戒指，"除掉两个祸患。"

更多脚步声从密道传来。常平与董安背靠背站立，剑锋在灯光下交错成十字。当第一批刺客冲进来时，董安的琵琶弦己经割开两人喉咙。常平趁机冲向供桌，却被突然落下的铁栅栏拦住。

"平儿！"董安飞身扑来，用身体为她挡住三支毒箭。箭头入肉的闷响让常平胃部痉挛，温热的血溅在她后颈。

韦见素的笑声戛然而止——董安的血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形成诡异的音符。与此同时，他无意识地哼唱起《霓裳》第八章，悬浮的血珠随着旋律振动，发出金石相击般的清响。

"不...不可能！"韦见素突然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鲜血，"这是...玉妃的..."

第一个刺客爆体而亡时，常宁终于明白什么是"血脉音杀"。董安的歌声越来越嘹亮，所有佩戴火焰纹饰的人开始七窍流血。韦见素踉跄后退，戒指上的红玉啪地碎裂。

"你才是...真正的..."他瞪着董安胸前的月牙胎记，话未说完就栽倒在地。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常平抱住昏迷的董安，看见墙壁灰泥剥落，露出刻满整面墙的乐谱——《霓裳羽衣曲·第九章：涅槃》。谱边题着玉妃的字迹："吾儿血启此章，可诛韦氏全族。"

"我们得走。"常平拖着李安向密道移动，"墙要塌了！"

逃出东宫时，启明星正悬在飞檐上。董安在晨光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向胸口："虎符..."

"在这儿。"常平晃了晃手中的半枚青铜物事，"但鱼朝恩保管的另一半不知所踪。"

"我知道在哪。"董安挣扎着坐起，"他的坟墓。"

鱼朝恩的衣冠冢在城西乱葬岗。常平换上男装，与董安假扮仵作混入送葬队伍。当挖开那座崭新的坟墓时，棺中只有套染血的宦官服和个扎满针的桐木人偶。人偶胸前贴着黄纸，上书"韦氏当兴"，背面则是吐蕃密文写的咒语。

"看这个。"李安从宦官服袖中取出半片羊皮，上面画着长安城防图，"标记的都是《霓裳》第九章里提到的地点..."

常平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标记连起来，正是当年韦后政变的进攻路线！而更可怕的是，图上标注的时间是三天后——又一个六月丙寅日。

回宫途中经过太庙，常平突然驻足。"我要去查玉碟。"她望着巍峨的殿宇，"弄清楚你到底是谁。"

太庙掌故是个盲眼老宦官，据说伺候过三代帝王。他摸索着取出玉碟时，常平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和李龟年一样！

"殿下要查谁的玉碟？"老人的声音沙哑如落叶。

"永贞五年，皇妃所出。"

玉碟在案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老人刚触到某块碟片，它突然裂成两半。裂缝中飘出片薄绢，上面记载的内容让常平如遭雷击：

"皇妃产子，临淄王骨血。适韦氏乱，恐不容于东宫，故设双生局。以董大之孙为男婴替，真皇子另藏..."

所以，董安不是真皇子，是替身。老人叹息，"真正的皇子..."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蓝色的血。

李安急忙扶住他，却被推开。老人从怀中取出个锦囊："李龟年临终所托...他说...第八章不是终结..."

锦囊中是张残缺的琴谱，只有零星几个音符。常平却一眼认出——这是《霓裳羽衣曲》的变调，杨玉环曾在病中哼唱过！

离开太庙时，暮色己沉。董安突然拉住常平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左胸。隔着衣料，她能感受到那个月牙形胎记的轮廓。

"无论玉碟上写什么。"他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琥珀色，"你永远是我的..."

常平没有让他说完。太庙飞檐上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奏出《霓裳》的片段。在乐声中，她踮起脚尖，吻上董安带伤的额头。

远处传来禁军集结的号角。三天后，又一个六月丙寅日即将到来。但此刻，常平只想沉醉在这里，仿佛时光停滞，仿佛烽烟永不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