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深沉

钱花花的高跟鞋在地下车库敲出空旷的回响，藏蓝色风衣下摆被通风口的风掀起，露出小腿上淡青色的血管。她攥着赵又廷的工作日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日志里“裘秀晶”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夫人，”谢二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靛蓝色职业装在声控灯下忽明忽暗，“皮先生在B2车位等您。”她递过保温杯，不锈钢外壳上凝结着水珠，“您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

钱花花接过杯子，姜茶的辛辣冲进口腔，却暖不了胃里的冰凉。地下车库的灯光将谢二妮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注意到对方手腕的红色丝带换了位置，遮住了道浅褐色的疤痕——那是上周供应商闹事时，谢二妮替她挡下玻璃瓶留下的。

皮二光的黑色轿车亮着双闪，车窗映出他的侧影：手指夹着根细烟，烟灰落在白色衬衫上，像落了片雪。钱花花拉开车门，烟草味混着皮革气息扑面而来，与赵又廷办公室的檀香截然不同。

“查到了，”皮二光熄灭烟头，蓝色领带夹在仪表盘灯光下泛着冷光，“赵董坠楼前一晚，和裘秀晶在顶楼吵过架。保安的对讲机录音里，有‘保险单’‘科达’‘古墓’这些关键词。”他递给她张照片，“这是科达集团上周转给裘氏资本的三千万，备注是‘项目居间费’。”

钱花花盯着照片上的银行流水，付款日期正是赵又廷坠楼当天。她突然想起赵又廷字条上的“对不起，别恨秀晶”，喉间泛起腥甜：“去趟滨海地块吧，我想看看那座古墓。”

越野车碾过枯黄的野草，滨海地块的围栏上贴着“文物保护”的封条，月光下的石碑像道苍白的咒符。钱花花踩着高跟鞋跨过壕沟，藏蓝色风衣沾满草屑，手电筒光束扫过土堆时，她看见半截陶片，上面刻着模糊的饕餮纹——和赵又廷办公室的青花瓷笔洗纹路一模一样。

“夫人，”谢二妮突然惊呼，手电筒照亮土堆里的金属物件，“是袖扣！”

钱花花接过那枚蓝宝石袖扣，边缘有明显的划痕，正是赵又廷总说“戴着硌得慌”的那枚。她的手指突然颤抖，想起三天前在镜柜里看见的完好袖扣——原来坠楼当天，他戴的是这枚旧的。

“报警吧。”皮二光的声音低沉，“赵董的死，和这块地有关。”他望向远处的塔吊，“科达集团一首在炒作文物概念，想压低地块估值，而裘秀晶，是这场阴谋的中间人。”

返回市区时，暴雨突至。钱花花望着雨刷器划过的水痕，突然想起赵又廷亡妻空难的细节：那架飞机的黑匣子至今未找到，而受益人是裘秀晶。她摸出手机，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对方说“保单原件在赵董律师那里”，而律师，正是裘秀晶的表哥。

凌晨三点，钱花花站在卧室镜前，卸去精致的妆容，露出眼下的青黑。床头柜上，赵又廷的相框倾斜着，玻璃映出她藏蓝色的睡裙，像片沉在深海的帆。抽屉里的红色信封敞着口，海边照片上的裘秀晶笑得刺眼，她突然注意到，赵又廷的左手无名指没有戴婚戒——那是他坠楼前三个月才摘下的。

“妈妈，”赵甜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红色小熊玩偶拖在地上，“我怕打雷。”

钱花花抱起女儿，小姑娘的体温透过睡衣传来，像团小小的火焰。她望着窗外的闪电，突然想起赵又廷坠楼那天，也是这样的雷雨天。甜豆的手指划过她的锁骨，触到珍珠项链的搭扣：“妈妈，这是爸爸给姐姐的礼物吗？”

钱花花僵住，珍珠项链是赵又廷亡妻的遗物，而甜豆口中的“姐姐”，是赵又廷与前妻的女儿，五年前因抑郁症自杀。她突然想起谢二妮说过，赵又廷常对着镜柜发呆，嘴里念叨“对不起，小薇”——那是亡妻的名字，也是裘秀晶大学时的昵称。

暴雨在凌晨西点骤停，钱花花把甜豆哄睡后，打开赵又廷的笔记本电脑。密码是甜豆的生日，桌面只有个加密文件夹，打开后是段视频：裘秀晶穿着红色真丝睡衣，跪在赵又廷脚边，手里攥着份文件，背景是拉富亚的财务报表。

“又廷，”视频里的裘秀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爸逼我这么做的，科达的人说要曝光小薇的事——”

钱花花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小薇的死，公司里没人知道细节。视频里，赵又廷的手搭在裘秀晶肩上，语气疲惫：“秀晶，你让我怎么相信，空难保险单会在你那里？”

视频突然中断，屏幕上弹出条短信：“花花，如果你看到这个，去找滨海地块的王教授，他知道小薇的事。”钱花花认出是赵又廷的私人号码，发送时间是坠楼前一小时。

她摸出手机，给皮二光发消息：“天亮后去大学找王教授，赵又廷前妻的导师。”窗外，启明星在云层后闪烁，像枚未愈合的伤口，钱花花知道，属于她的黎明，注定带着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