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 章 诅咒

崔鸿那被撕扯到极限、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如同溺毙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求生的本能混合着对囡囡的执念，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狂暴的力量！这力量并非来自胎记的金线，而是纯粹源自他崔鸿自身——那个在黄河浊浪里打滚半生、无数次从尸山血河中爬出来的捞尸人的凶悍戾气！

“滚——！！！”

一个无声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如同困兽濒死的反扑，狠狠撞向那侵入他意识、企图将他彻底同化的混乱洪流！这咆哮没有实质的力量，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意志！

轰！

崔鸿的意识核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决绝的意志强行炸开！那并非力量的爆发，而是一种…自我毁灭式的切割！他不再试图抵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记忆碎片，反而主动地、疯狂地撕扯着自己那即将被冲垮的意识屏障，将那些侵入的痛苦记忆碎片，连同银崽骨笛残余的邪异音波冲击，强行包裹、隔离、然后…引爆！

如同在体内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

“噗——！”

现实中，崔鸿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双眼瞬间被猩红充斥，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全身的肌肉疯狂痉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九百枚青铜琴轸在他的剧颤中嗡鸣不止！

自残！灵魂层面的自爆！

这等同于自杀的疯狂举动，带来的剧痛超越了之前所有酷刑的总和！但效果也是毁灭性的！那侵入他意识、企图将他同化的混乱洪流，被他以自我意识核心为代价引爆的“炸弹”，硬生生炸开了一道短暂而血腥的缺口！

混乱暂时退潮！被无数痛苦记忆碎片冲击得几乎迷失的自我，在这片自我毁灭造就的、短暂的血肉模糊的“废墟”中，获得了片刻喘息！

也就在这意识“废墟”短暂清明的瞬间，崔鸿那布满血丝、几乎失焦的眼睛，透过浑浊的血水，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银崽！

他看到银崽在巨棺暴怒气息冲击下身体剧颤，骨笛音波被强行打断的狼狈！他看到那张简陋傩面下，少年乌青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再次吹响骨笛，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他看到银崽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程序错乱般的…茫然和痛苦？

机会！唯一的机会！

崔鸿残破的身体早己无法动弹分毫。但他还有嘴！他的牙齿！

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源自灵魂自爆后带来的、回光返照般的力量，崔鸿猛地张开被鲜血糊满的嘴，朝着银崽握着骨笛的那只惨白发胀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这一咬，没有技巧，没有力量，纯粹是野兽濒死的本能撕咬！

噗嗤！

牙齿深深嵌入了冰冷滑腻的皮肉！一股浓烈的、带着河底淤泥和死鱼腥味的恶臭瞬间充斥口腔！崔鸿感觉自己的牙齿像是咬在了浸水的烂木头上，冰冷，坚韧，毫无生机。

然而，就在他的牙齿刺破银崽手腕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呃…啊——！”银崽猛地发出一声短促、扭曲、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像是被强行扼断了喉咙的野兽，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某种更深层的、被触碰到核心的惊惧！

他那只被咬住的手腕，皮肤下的血肉仿佛活物般剧烈地蠕动、痉挛起来！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暗红色粘液，从被崔鸿牙齿咬破的伤口处猛地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水域！

更恐怖的是，银崽脸上那张简陋的陶土傩面！

在崔鸿牙齿刺入他手腕的瞬间，那张呆滞麻木的傩面，仿佛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生命力！傩面的嘴角猛地向上咧开，扯出一个极其夸张、极其怨毒的狞笑！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暗沉粘稠的血红光芒骤然亮起，如同两点来自深渊的鬼火，死死盯住崔鸿！

“桀——！”

一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恶毒和诅咒的尖啸，并非从银崽的喉咙发出，而是…首接从那狞笑的傩面内部响起！这尖啸声带着一种超越物理规则的穿透力，无视浑浊的河水，无视崔鸿的耳膜，首接轰入他的灵魂深处！

诅咒！最恶毒的、源自傩面本身的诅咒！

崔鸿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同时贯穿！冰冷、剧痛、麻痹、恶心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胎记深处刚刚因自爆而沉寂的金芒被这诅咒强行激发，爆发出最后、也是最黯淡的抵抗光芒，与那诅咒的力量激烈冲突！

“呃…呃呃…”崔鸿咬住银崽手腕的牙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震开！他全身剧烈抽搐，口鼻中再次涌出黑血，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诅咒冲击得再次濒临破碎！

而银崽，在发出那声傩面尖啸后，身体也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剧烈地颤抖着。他脸上那张狞笑的傩面，血红的眼芒闪烁不定，嘴角的狞笑也变得僵硬扭曲。他握着骨笛的手无力地垂下，那支惨白的骨笛上，裂纹更加密集，仿佛随时会碎裂。

短暂的僵持！两败俱伤！

巨棺的暴怒气息依旧在周围汹涌，浑浊的河水如同沸腾。银崽手腕的伤口不断涌出暗红的粘液，崔鸿则如同破败的风箱，在血水中艰难地抽搐喘息。那双傩面下的眼睛，怨毒地锁定着崔鸿，似乎在积蓄着下一次更恐怖的反扑。

就在这时——

咕噜噜…咕噜噜…

一串新的、更加密集、更加急促的水泡声，从浑浊河水的上方传来！

伴随着水泡声，还有…光！

不是水藻发出的惨绿幽光，也不是巨棺傩面眼窝的血光。

是…火光！

温暖、跃动、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橘红色火光！穿透了层层浑浊的河水，如同黑暗地狱里投下的一束微弱的希望之光！

火光之中，一个更加瘦小的轮廓，正拼命地划动着西肢，以一种笨拙却异常决绝的姿态，朝着水底这片死亡战场，不顾一切地潜游下来！

那轮廓…像是一个…小女孩？

崔鸿布满血丝、视线模糊的眼睛，在捕捉到那束微弱火光和那个瘦小轮廓的瞬间，如同被最强烈的闪电劈中！

他残破的身躯猛地一颤！不是因为剧痛，不是因为诅咒，而是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悸动！

火光映照下，那女孩破旧棉袄的袖口上…一朵用褪色红线歪歪扭扭绣成的、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鲤鱼图案！

囡囡！是他的囡囡！

“囡…囡…” 一个无声的、混合着无尽悲怆、狂喜和撕心裂肺般担忧的呼唤，在崔鸿破碎的灵魂深处炸响！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诅咒，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都被这束光、这个小小的身影彻底驱散！

她怎么来了？！这要命的地方！这水底的修罗场！

“走…走啊——！”崔鸿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试图在水中嘶吼，却只喷出一串激烈的血沫气泡！他想挣扎，想挥手，想阻止女儿靠近这死亡之地！但九百青铜琴轸将他死死钉住，动弹不得分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束微弱的火光，看着那个小小的、决绝的身影，离这片充斥着巨棺暴怒、傩面诅咒和死亡气息的水域越来越近！

绝望！前所未有的绝望！比他自身承受任何酷刑都要强烈千万倍的绝望！

与此同时，银崽也猛地抬起了头！那张狞笑的傩面转向了上方潜下的火光和身影！傩面空洞眼窝里的两点血红光芒，瞬间锁定了新的目标！一股冰冷、贪婪、充满了捕食欲的邪恶意念，如同毒蛇般从傩面上弥漫开来！他那只握着骨笛的手，似乎重新获得了力量，惨白的骨笛再次缓缓抬起，对准了上方那个正不顾一切潜下来的小小身影！

不——！！！

崔鸿的灵魂在无声地咆哮、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