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盛唐双星的千年一晤

开元二十三年的洛阳，阳光像碎金子般洒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

杜甫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正对着街边酒旗发呆 —— 他刚结束十年吴越漫游，兜里只剩下买半升小米的铜钱。

这时，一阵狂风般的马蹄声袭来，一个头戴草帽、腰间挂着鎏金酒葫芦的汉子猛地勒住缰绳，黑马前蹄腾空，差点踩着杜甫的布鞋。

"好险！" 汉子大笑着甩甩被风吹乱的长发，"这位兄台，可是在等酒喝？"说话间己翻身下马，顺手扔给酒肆老板一锭银子："老规矩，来三坛杜康，再切两斤酱牛肉！"

杜甫抬头，只见此人面色红润，双目如电，腰间玉坠刻着 "赐金放还" 西字，正是刚被唐玄宗赶出长安的李白。

杜甫慌忙作揖："在下杜甫，久闻太白兄大名，不想在此相遇。"

李白上下打量这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后生，见他衣摆补丁摞补丁，却生得浓眉大眼，便道："杜甫？可是写 ' 会当凌绝顶 ' 的那位？别多礼，咱们边喝边聊！" 说着便拉着杜甫进店，酒坛往桌上一磕，溅出的酒花在阳光里像碎钻。

这一聊就是一整天。

李白说自己在长安让高力士脱靴、杨贵妃研墨，杜甫听得目瞪口呆。

杜甫说自己祖父杜审言当年在武则天面前夸海口，李白拍案叫绝："原来你身上的狂气是祖传的！"

末了，李白从袖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刚写了首《将进酒》，子美给掌掌眼？"

杜甫接过，只见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几个大字力透纸背，读到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时，忍不住赞道："太白兄诗如天马行空，小弟写不出这般豪情，只会盯着人间烟火。"

李白灌了口酒，握住杜甫的手："明日随我去梁宋打猎如何？咱们痛痛快快玩他三个月！"

杜甫犹豫了一下 —— 他本打算去长安考进士，但看着李白眼中的灼灼火光，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这一去，便是三个月的荒唐岁月。

李白骑在马上射黄獐，弓弦响处必有猎物坠地。

杜甫却连弓箭都拉不开，只能跟着捡漏，常常摔得满身草叶。

有次追一只野兔，杜甫掉进土坑，李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子美啊，你这身手，还是安心写诗吧！"

夜里，两人躺在篝火旁看星星。

李白指着银河说："我打算去求仙访道，子美可愿同去？"

杜甫摇摇头："我更想考个功名，让百姓吃得饱饭。"

李白大笑："你啊，就是太实诚！当年我给玄宗写《清平调》，说 ' 云想衣裳花想容 '，不过是哄老头子开心，哪像你，开口就是 ' 朱门酒肉臭 '。"

某天。路过陈留，李白非要去拜访隐士华盖君，杜甫跟着爬了半天山，却见茅屋空无一人。

李白对着空山长啸，声音惊起群鸟："子美，你说这世上真有仙人吗？"

杜甫看着他失落的神情，忽然觉得这个狂傲的诗人，内心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孤独。

分别时，李白写了首《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末句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说得洒脱，却仰头灌了三大碗酒。

杜甫望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 "诗贵真情"，这个比自己年长十一岁的兄长，分明把真情都泡在酒里了。

天宝五载，杜甫来到长安，住在破旧的旅舍里备考。

此时，李白己离开长安三年，却依然是文人圈的话题中心。

有人说他在终南山跟道士学炼丹，有人说他在洛阳赌场输光了御赐的金子。

杜甫却知道，这些传言里藏着人们对那个 "谪仙人" 的复杂心情。

某天，杜甫路过平康坊，忽见一群人围着墙壁喝彩。

杜甫走近一看，竟是李白的题诗："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字迹狂放如狂风骤雨，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寄杜子美，愿你早日金榜题名。"

杜甫摸着墙上的字迹，鼻子一酸 —— 原来李白从未忘记这个小弟。

杜甫的科举之路并不顺利，连续两次落第，只能靠给权贵写诗换米吃。

有次，宁王宅里。

杜甫遇见王维，说起李白。

王维笑道："太白诗如闪电，耀眼却短暂。子美诗如长河，初看平淡，却能润养大地。"

杜甫苦笑道："可这大地现在干旱得很，需要闪电劈开乌云啊。"

安史之乱爆发。

李白跟着永王李璘南下。

杜甫却冒着生命危险去投奔唐肃宗，路上被叛军抓住，困在长安。

某天，杜甫路过曲江，看见满地落叶，想起李白曾在这里写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如今亭台荒废，物是人非，忍不住写下《哀江头》："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

至德二载，杜甫终于逃到凤翔，被肃宗任命为左拾遗。

此时，杜甫才得知，李白因卷入永王之乱，被流放夜郎。

消息传来的那天，杜甫正在草拟奏疏，笔突然掉在地上 —— 那个曾在梁宋大地纵马射猎的兄长，如今竟成了阶下囚。

杜甫发疯般地写了二十多首诗，《梦李白二首》里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道尽了对李白的心疼。

有人劝杜甫："李白跟的是叛王，你别惹祸上身。"

杜甫却拍案而起："太白虽狂，却不懂政治，他只是想实现心中的抱负而己！"

乾元二年，李白遇赦归来，在江夏写信给杜甫："子美，我打算去岳阳看洞庭湖，你要不要来？"

此时，杜甫刚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看着信上的字迹，仿佛看见李白在船头举着酒葫芦大笑的样子。

杜甫提笔回信："太白兄，我倒是想去，但家中妻儿还在挨饿，等世道太平了，咱们再痛饮三百杯！"

可惜，这一约，竟成了永别。

杜甫在成都浣花溪盖茅屋时，李白在当涂醉后捞月，永远地留在了江水中。

消息传来，杜甫正在给邻居孩子教诗，笔杆 "当啷" 落地："去年还说要一起游洞庭湖，怎么就……"

杜甫望着窗外的竹林，仿佛又看见李白骑马而来，腰间的酒葫芦叮当作响。

大历五年，杜甫在潭州的小船上，望着湘江的滔滔江水，想起李白说过的 "黄河落天走东海"。

杜甫摸出珍藏多年的李白手札，字迹依然狂放，却多了几分沧桑。旁边躺着自己的诗集，里面二十多首写给李白的诗，每一首都浸着泪水。

"爷爷，李白爷爷真的是仙人吗？" 孙子指着画册上的李白问。

杜甫笑了笑，摸摸孩子的头："他啊，是天上的星星，不小心掉进了人间的酒坛里。"

杜甫想起当年在洛阳初次相遇，李白的豪迈、不羁，还有那身让自己羡慕的自由，不自觉得，自己和李白就像天上的双子星，一个照着人间的疾苦，一个照着心灵的远方。

临终前，杜甫望着江边的渔火，仿佛又看见李白在火光中向他招手。

杜甫想起李白说过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却发现自己一辈子都在 "尽悲"，唯有与李白相处的那些日子，是生命里难得的欢畅。

杜甫轻声吟道："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这两句，不知是说李白，还是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