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诗豪与诗魔的忘年之交

贞元十六年的长安，牡丹花把朱雀街染成了胭脂色。刘禹锡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在 “醉仙居” 酒肆门口贴告示：“刘梦得摆诗擂台，敢来战者，酒钱全免！” 刚贴完，就见个胖子摇着折扇走来，腰间玉佩刻着 “白居易” 三字。

“刘公这擂台，某能打吗？” 胖子堆着笑，扇面上写着 “野火烧不尽”。

刘禹锡上下打量对方：“白乐天？早闻你写《卖炭翁》把宦官骂得狗血喷头，当然能打！” 他随手抽出墙上的竹笔，“就以眼前牡丹为题，如何？”

白居易环顾西周，见酒肆老板娘正在给乞丐施粥，便道：“刘公请看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刘禹锡挑眉，挥笔写下：“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围观人群轰然叫好。白居易却摇头：“刘公此诗虽妙，却少了些烟火气。某的‘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才是牡丹背后的百姓泪。”

刘禹锡愣了愣，忽然大笑：“好个‘百姓泪’！看来某这擂台，是给你白乐天当陪衬的！” 他一把拉住白居易，“走！今日酒钱算我的，咱们好好聊聊这‘国色’与‘民泪’！”

这一聊，从正午聊到黄昏，从牡丹聊到宫市，从诗歌聊到革新。刘禹锡发现，这胖子看似温和，实则藏着把软刀子，专挑世道的脓疮扎；白居易也感慨，这老刘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连《竹枝词》里都藏着革新的火种。

元和十年，刘禹锡从朗州奉诏还京，却因一首《玄都观桃花》再次被贬连州，路过扬州时，正巧遇上被贬江州的白居易。两人在驿馆相见，一个穿粗麻短打，一个着青衫旧袍，说不出的凄凉。

“梦得，” 白居易举起酒杯，“某刚写了《琵琶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话说的就是你我。”

刘禹锡盯着杯中月影：“乐天，你这‘天涯沦落’写得妙，但某更喜欢‘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沉舟病树算什么？咱们是扎在石头缝里的松树！”

白居易叹气：“某懂你的豪情，但朝堂如棋局，咱们这些卒子，终究敌不过将帅的算盘。” 他忽然压低声音，“某听说，王叔文在渝州病逝前，曾托人给你带话 ——”

“不必说了！” 刘禹锡打断他，“革新虽败，火种犹存。你看这扬州的琼花，被隋炀帝砍了三次，如今不还是开得漫天雪？”

当夜，两人在驿馆的墙壁上题诗，刘禹锡的 “百亩庭中半是苔” 与白居易的 “乱花渐欲迷人眼” 并列生辉。驿卒后来逢人便说，那墙缝里的墨汁，混着两人的泪水，干了以后竟像朵傲雪的梅花。

大和元年，刘禹锡与白居易终于在洛阳安定下来，一个住陋室，一个居履道坊，没事就互相串门，成了洛阳城的 “诗坛双璧”。

“梦得，” 白居易晃着酒葫芦，“某新填了《忆江南》，你给听听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刘禹锡摇头：“太甜了！某的《浪淘沙》‘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才够劲道！”

白居易指着刘禹锡的白发：“你这劲道，都写进白发里了。某劝你，学学某‘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别总跟世道较劲。”

刘禹锡却指着窗外的秋风：“世道越较劲，某越要写‘秋风吹散马蹄声’！对了，你那《卖炭翁》，某让洛阳的孩童都背熟了，他们说，比《三字经》有意思多了。”

两人的争吵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却惊不醒洛阳城的暮春。白居易忽然发现，这老小子的倔强里，藏着自己早己丢失的锋芒；刘禹锡也明白，这胖子的温和里，有着自己不曾有的圆融。

开成元年，刘禹锡病重不起，白居易每天都来陋室陪他。这天，刘禹锡指着案头的《刘白唱和集》，忽然笑道：“乐天，某这辈子，最得意的不是写了多少诗，是交了你这个敢说真话的朋友。”

白居易握着他的手，触到掌心的老茧 —— 那是常年握笔磨出的痕迹：“梦得，某还记得长安酒肆的擂台，你那‘国色’与某的‘民泪’，如今都成了百姓的谈资。这就够了。”

刘禹锡忽然想起什么，让家人取出个木匣，里面是他抄录的白居易诗稿，每篇都有批注：“此句可醒世”“此句需传唱”。白居易看着批注，泪水模糊了双眼 —— 原来自己的诗，在这老小子眼里，从来不是风花雪月，而是济世良药。

“乐天，” 刘禹锡的声音越来越轻，“某走后，你的《琵琶行》要继续弹，我的《竹枝词》要继续唱……”

白居易含泪点头：“放心，某会让洛阳的孩童，把你的‘晴空一鹤’唱到长安去。”

当后人翻开《全唐诗》，会发现刘禹锡与白居易的唱和诗足足占了十卷。一个如钢刀，劈开中唐的混沌；一个如棉线，缝补世道的裂痕。

长安的酒肆早己换了模样，洛阳的陋室也成了废墟，但每当读到 “东边日出西边雨”，便能看见刘禹锡在酒肆挥毫的模样；每当听见 “大珠小珠落玉盘”，也会想起白居易在驿馆弹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