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真孤傲与精致利己

开元末年的长安城里，张垍的名字等同于 "顶配官二代"。作为名相张说的次子，唐玄宗的女婿（尚宁亲公主），他一出生就住在黄金堆成的房子里 —— 父亲是文坛领袖，岳父是天下之主，连自家宅院都占了兴庆宫旁的半条街。

张垍有个毛病：表面温文尔雅，骨子里瞧不上任何 "非权贵出身" 的人，尤其是像李白这种靠写诗闯江湖的 "野路子"。

某日午后，张垍正在自家花园摆弄从波斯运来的琉璃盏，听仆人说有个叫李白的蜀地诗人求见。

张垍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的金线牡丹纹，冷笑一声："让他去偏厅等着，把上个月国子监生的诗卷拿来，我倒要看看，这 ' 谪仙人 ' 比太学生强多少。"

李白第一次见张垍，就被晾在偏厅喝了半个时辰的冷茶。他盯着墙上张说的《谒禹庙》墨迹，突然一拍桌子："张公此文，气势虽雄，却少了几分天地灵气！"

话音未落，张垍带着几个幕僚笑吟吟走来，袖口的沉水香比茶香还浓。

"久闻李学士诗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不凡。" 张垍伸手虚引，眼睛却扫过李白磨破的袖口，"听说学士有《蜀道难》传世，可否让张某一观？"

李白大剌剌递过诗卷，故意用剑尖敲了敲石桌："晚生这诗，写的是蜀道之险，更是寒门之难 —— 不像贵公子，出门便是康庄大道。"

张垍推荐李白入宫，其实藏着私心。他想借李白的诗名装点门庭，顺便在岳父面前表功。

李白在金銮殿让高力士脱靴时，张垍的脸色比御赐的青瓷还青。

退朝后，张垍拉住李白的袖子："学士可知，高公公是陛下三十年的亲信？"

李白甩袖大笑："晚生只知道，诗仙面前，不分贵贱！"

更让张垍窝火的是，李白居然在他的宴会上当众吐槽："贵府的美酒，不如长安酒肆的三白酒；贵府的假山，不如蜀地的半座青峰。"

张垍气得半夜给玉真公主写信："李白狂傲无礼，难成大器。" 却忘了自己当初夸下海口："岳父若得李白，如得司马相如再生。"

李白察觉到张垍的敌意，是从皇帝的召见越来越少开始的。

有次在翰林院，李白撞见张垍正拿着他的诗稿向杨国忠献媚："丞相请看，此句 ' 天生我材必有用 '，分明是暗讽朝廷不识人才。"

杨国忠捋着胡子笑："还是张驸马懂事儿，比那醉鬼强多了。"

"张驸马这是要断我生路？" 李白堵住张垍的去路，腰间的吴钩剑擦着对方的玉带。

张垍却不急不恼，凑近低声道："李学士可知，这宫里的月亮，从来不是给野诗人看的？您还是早日回到您的山水间，别在贵人堆里找不痛快。"

天宝十五年，安禄山的叛军攻破长安。

张垍做了件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事 —— 他居然投降了，还在伪燕政权里当了宰相。

此时的李白，正跟着永王李璘在江南起兵，写下 "永王正月东出师" 的慷慨诗句。

后来，张垍被唐肃宗处死，临刑前还在念叨："早知道李白的狂是真狂，我的稳是假稳……"

李白流放夜郎路过长安时，特意去张垍的故宅转了转。

看着荒草丛生的琉璃盏碎片，李白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对方袖口的牡丹纹："贵公子啊贵公子，你算尽了权谋，却没算到，这盛世的牡丹，终究抵不过乱世的秋风。"

张垍穷尽一生经营的权贵网络，最终只在史书里留下 "附逆" 的骂名。

李白随手写下的 "天子呼来不上船"，却让千年后的我们，依然记得有个狂人曾在权贵堆里，活成了自己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