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小张的账本

水面的阳光像碎金般摇晃。

小张被拖上岸时轻得可怕，道袍湿漉漉贴在身上，露出根根分明的肋骨。白璃的狐火刚碰到他衣角就"嗤"地熄灭——那些青铜线还在他七窍里蠕动，鼻端渗出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铜绿色液体。

"按住他！"周瞬的龙纹匕首划开小张左手袖管，露出的手臂己经半透明化，皮肤下蜿蜒着树枝状的青灰色血管。当匕首尖挑破肘窝处的皮肤时，一股带着鱼腥味的青铜浆喷了出来。

我右眼的竖瞳突然刺痛。幻象中浮现小张昏迷前的最后记忆：他在水府棺椁前咬破手指，用血在青铜棺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符——不是道家的敕令，而是记账用的"付讫"符号。

"是沈师兄教的..."小张在剧痛中突然睁眼，瞳孔里游过一尾青铜小鱼，"他说...赑屃最恨...坏账..."

白璃突然扯开他胸前道袍。心脏位置的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个铜钱大小的烙印，内圈刻着"青云"二字，外圈却是龙鳞纹路。随着小张的呼吸，那烙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周围血肉。

"契约印记。"周瞬的匕首突然转向我，"雪阳，青冥令！"

我猛地醒悟，扯下腰间铜铃。铃舌上那截沈三柏留下的藤蔓突然暴长，如针灸般刺入小张胸口的烙印。

"啊——！"

小张弓起身子惨叫，烙印里钻出九条青铜线，每根线头都咬着粒带血的铜钱——正是账本上记载的"香火钱"。藤蔓绞住铜钱狠拽，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整张契约皮被生生揭下！

小张的呕吐物里混着青铜鱼鳞，账房钥匙从袖袋滑出，叮当落在岸边石头上。

我们带着小张回青云观，特意选了里祖师爷近的偏殿安置小张，希望祖师爷保佑，昏迷了三天后小张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摸向腰间那个从不离身的黄布包——里面装着他作为青云观会计的账本。

我正准备吐槽他的时候，只见小张颤抖的手指翻开账本最后一页，我们看到了匪夷所思的内容：

不是数字，而是一幅精细的水脉图。

墨线勾勒的湘江支流间，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圈，每个圈里都画着条简笔青铜鱼。最骇人的是页脚那行小字：

"庚子年三月初七，收赑屃大人香火钱九枚，欠龙子债一条。"

字迹确是小张的，但墨色泛着诡异的青铜光泽。

“不可能……”小张的声音仿佛被砂纸狠狠磨过一般，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他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账本，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我从不记这种账啊……”

就在这时，白璃突然出手，一道狐火如闪电般划过，径首灼烧在账页的边缘。刹那间，火焰熊熊燃烧起来，而在那跳跃的火光中，竟然浮现出了一串隐藏的朱砂符文——那是篡忆咒的痕迹！

周瞬见状，立刻拿起匕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点青铜鱼图案，将其放在灯下仔细端详。片刻后，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这不是墨，而是鳞粉。”

听到这句话，我的右眼突然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眼球一般。我连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这种异样的感觉。然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的视线竟然穿透了纸背，看到了更深层次的记忆。

那是半年前的一个雨夜，小张独自在账房里盘点香火钱。昏黄的灯光下，一堆堆铜钱被整齐地码放在桌上。然而，就在他清点的过程中，忽然发现铜钱堆里混入了九枚特殊的“铜钱”。这些“铜钱”与其他的并无二致，只是每一枚的钱孔中都游动着一条小巧的青铜小鱼。

小张的好奇心被瞬间勾起，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把这些小鱼拨出来看个究竟。可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小鱼的瞬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小鱼如同活物一般，猛地钻进了他的指甲缝里！

小张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小指，只见断口处开始迅速结晶化，原本的血肉逐渐被一层坚硬的物质所覆盖。

那些晶体内部分明有东西在游动，像被冰封的青铜小鱼。周瞬用龙纹匕首划开他的袖口，发现血管里泛着同样的青光，己经蔓延到手肘。

"不是寄生，是契约。"白璃的狐尾炸开，"赑屃在通过账本放贷！"

我们连夜彻查青云观十年内的所有账册。子时烛火下，那些看似普通的香火记录逐渐显露真相：

——某年某月"修缮祖师殿"的支出后，总跟着"铜料费"的备注；

——每逢庚日，必有笔来源不明的"善信捐赠"；

——最可怕的是，沈三柏死后第七天，账上突然多了笔"山货收入"。

小张突然呕吐起来。他吐出的不是秽物，而是九枚裹着黏液的青铜鱼符，每枚符上都刻着青云观弟子的名字——包括他自己的那块。

"我想起来了..."他死死抓住我的道袍，"沈师兄死前一个月，让我做过一次'特别盘点'..."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夜沈三柏带着他摸遍道观每寸地砖，在西厢房地下挖出个陶罐。罐里是半本被血浸透的旧账，扉页上写着：

"青云观历代赊欠龙子债实录"

而最后一页的欠债人，赫然是青冥的亲笔签名。

黎明前的账房静得可怕。

我们围坐在铺满账册的方桌前，小张用颤抖的手绘制着关系图。随着线条延伸，一个跨越三千年的阴谋逐渐清晰：

青冥当年封印九子时，曾向赑屃"借贷"过水脉之力；

历代观主都在暗中偿还，用香火气运抵债；

到沈三柏这代，债务突然暴涨——因为有人篡改了账目！

"看这里。"小张指着某页被反复涂改的账目，"原本该还'三斗香灰'，被人添了一笔变成'三斗魂灰'..."

他的话戛然而止。账册上的墨迹突然蠕动起来，组成一张青铜人脸，正是赑屃！

"聪明。"墨迹发出黏腻的水声，"可惜算漏了利息。"

整间账房的梁柱突然渗出青铜液，地面变成沼泽般的铜绿色。小张的结晶化瞬间加速，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鱼形。白璃的狐火护住我们，却见西面墙上的账册无风自动，每一页都浮现出赑屃的冷笑：

"债期己至，连本带利——"

"我要整座青云观！"

危急关头，小张突然扯断颈间红绳——那串沈三柏留给他的山藤手串。藤珠落入青铜地板的刹那，整座道观的地基传来山啸般的轰鸣。

西厢房轰然倒塌，露出地下那个被遗忘的陶罐。罐中旧账飞起，血字浮空成阵：

"以山为契，以血为证，债消。"

落款是沈三柏用指甲刻出的八个字：

"一命抵一观，够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