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呀

眼前的人伢子面庞瘦削，颧骨微微突出，下巴尖细，微眯的眼神中透着精明与算计。

她既不应承，也不首接推拒，只打着哈哈道：“咱先看看人，先看看人再说。”

“那是自然。”

柳妈妈见状，也不再多说废话，首接吩咐道：“把门打开，把那小贱蹄子拖出来。”

“哦……”那婆子愣怔了一下，这才总算反应过来。

她连忙赔着笑，摸出钥匙，把柴房的门打开，示意还在一片混沌中的申婆子一同把人架出来。

柴房里，清晨的光线从窗口处斜斜的切了进来，照在大片黑色的血迹上，显得触目惊心。

两人绕过码得整整齐齐的柴草垛，不可置信的僵在原地，短短的指甲不由自主的掐进掌心，传出一阵刺痛。

人呢？去哪了？

一个身受重伤、虚弱不堪的弱女子，竟然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如同鬼魅般不翼而飞了。

两人惊恐万分，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几乎在同一瞬间，想起了昨晚阿福送来的餐食。

被下药了！

肯定是被阿福下药了！

阿福可是老爷的心腹，被阿福下药，无疑等同于被老爷下药！

老爷是谁？那可是张家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在这张家大院，老爷的话就算不是圣旨，也不是她们这些下人可以无视的。

能得罪吗？那必须是不能的。可夫人那头儿，她们也同样得罪不起。

“干什么呢？怎么还不把人拖出来？”柳妈妈等的不耐烦，冲着柴房吼道。

心中嘀咕：难不成那小贱人真的死了？死了倒也干净，省得老爷哪天想起这小贱人，再给弄自己床上去，平白多生事端。

两个婆子又对视一眼，满是恐惧与不安，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结结巴巴的回道：“人……人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柳妈妈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随后匆匆走进柴房，一看之下，也是大惊失色。

“人呢？到底去哪了？”她气的满脸通红，面容狰狞的怒吼。

“不……不……知道啊。”两个婆子低着头，忐忑不安的回答。

那人伢子一看：得嘞，人都没影了，还叫她来凑什么热闹。

她可不想卷入大户人家复杂的后宅隐私之中，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柳妈妈，既然人都没了，那这事儿也就算了。我老婆子这边还忙着呢，先告辞了。”

说完不待柳妈妈搭话，便一溜烟往大门方向奔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柳妈妈见状，气急败坏的冲着两个婆子破口大骂。

那污言秽语连珠炮一般劈头盖脸，首骂得两人咬牙切齿却又敢怒不敢言。

“是老爷把人弄走了，你骂我们有屁用，有本事你去找老爷要人去呀！”

申婆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梗着脖子呛了一句。

“老爷弄走的？哼！”柳妈妈冷笑一声：“既然是老爷弄走的，那还要你们这两个没用的狗奴才在这儿守着干嘛？”

“就是老爷弄走的，你要是不信，尽管去问老爷。”来婆子缩着脖子，满脸畏惧的顺着话茬附和。

柳妈妈眼神闪了闪，恶狠狠的丢下一句：“等着夫人来收拾你们吧！”

说完一甩袖子，气呼呼的回了正院。

其实，吴月娘早在柴房门口闹起来的时候，就己经通过下人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低声自语：“武大郎?哼，老爷倒是舍得啊。”

她看了眼兀自愤愤不平的柳妈妈安抚道：“罢了，罢了，只要那小贱人不进张家大院，随他们怎么折腾去。”

“我倒是要看看，那小蹄子敢不敢顶着武家婆娘的身份，把她和老爷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要是真那样，就去找找族老，该浸猪笼就浸猪笼吧，免得带累了张家女眷的名声。”

说完，她转身对着身旁的丫鬟吩咐道：“走吧，伺候老爷吃药去。”

张老爷见夫人并未就此事与他纠缠计较，心里明白这事算是成了。便一心一意的养起病来，巴望着能早日康复，与那潘金莲再续鱼水之欢。

可怜的林月，此刻顶着潘金莲的身子，足睡了两天两夜才悠悠醒转。

昏暗、逼亾、脏乱且弥漫着难闻的气味，这便是林月睁开眼后的第一感知。

这是哪儿……？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生了锈般迟钝，费力地摇了摇头，试图唤醒还未回笼的记忆。

“金莲，你醒了？阿弥陀佛，你总算醒了。”

一个粗嘎、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这狭小的房间、突兀响起，惊的林月心脏猛地一缩，险些尖叫出声。

她吃力扭动脖子，眯着眼朝发声处望去。

只见满是灰尘的昏暗光影中，一个仿佛从噩梦中走出来的“怪物”，正裹挟着跳动的尘埃朝她滚来。

那“怪物”面如锅底、神色狰狞，脑袋大得如同斗笠，身材却极为矮小，皮肤更是黧黑皴裂。

“鬼呀！救……痛。”

林月惊恐之下，本能地想要从床上一跃而起。可这猛烈的动作瞬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冒金星。

“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武大郎见此情形，脚步迈得更快了，几个箭步就冲到了床边。

“站住！停……”

林月眼看那枯树皮般的、皱巴巴的大黑手，就要落在自己的屁股上，惊的出声急忙喝止，却不料发颤的声音气若游丝，完全没有一丝杀伤力。

她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喝道：“谁是你娘子？”

“我是大郎呀，你的男人武大郎。”他讪讪的放下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却露出来两排参差不齐的大黄牙，愈发让人心里发毛。

“武……大……郎？”林月迟疑出声。

“对呀，我就是武大郎。你咋忘了呢？是张老爷做主，把你许配给我的呀。”

武大郎憨厚的挠了挠头皮，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红晕。

“哦……，你就是那个三寸……卖炊饼的大郎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