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画饼

王婆子一听，立刻止住了哭泣，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就知道潘小娘子是菩萨心肠，以后我老婆子那里若是有什么好事，一定会想着你的。”

说完，她隐晦的看了一眼武大郎，那表情分明是在说：这种男人也配得上你？还是让我这个老婆子，给你找个又帅又多金的情人吧。

林月：好事？什么好事？西门大官人那一挂吗？可拉倒吧，自己还想多活几年呢。

陈婶子见状，不动声色的挡在林月前面，嘲讽道：“我家月娘可不像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得挂在男人身上才能过活。”

王婆子也不狡辩，只堆着笑往后退，浑浊的眼珠子在李铁蛋藏身的阴影处转了几圈，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林月侧身挡住少年眼中几乎要将人戳穿的杀意，勾起唇角，声线温婉里藏着锋芒：

“婶子慢走。往后可莫要再捕风捉影了——你想啊，若是真闹出些什么丑闻来，举人老爷要处置个无牵无挂的孤老婆子，可比对付我们这三西个拖家带口的容易多了。”

王婆子听罢，瞬间将去举人老爷跟前撺掇着除掉李铁蛋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开玩笑，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老婆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谁会有人替她出头喊冤？

“不能不能，老婆子哪敢干这种缺德事呀！……”

王婆子脚下一个趔趄，堆着笑连连摆手，“时候不早了，小娘子早些歇着，歇着……”

话音未落，她己跌跌撞撞的蹿到了门外，转眼间便消失在巷子尽头。

武大郎上前合上木门，重重的插上门闩，拽了拽仍觉不稳，便从墙根处拖来一根胳膊粗的树杈，斜着抵在门后。这才拍拍手上的灰，转身回了院子。

阴影处“哗啦”响了一声，李铁蛋握着柴刀咬牙切齿的冲了出来，刀刃上还沾着半片枯黄的茅草。

“她害死我姐时，也是这样笑的！”少年额角青筋暴起，刀背砸在门框上溅出几点木屑，“我要把她的心肝挖出来，给阿姊陪葬！”

“干啥呀？”林月上前一步，按住他举刀的胳膊：“刚才说的话，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呀！”

“杀了她，你以为就能报仇了？”她压低声音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举人老爷，你现在冲出去，不过是给他再添个填坑的冤魂罢了。”

“你姐姐若是在天有灵，定是想让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好好延续李家的血脉。你若是也死了，李家可就彻底断了香火。”

李铁蛋一怔，眼眶里蓄起了一层薄雾，手中的刀也无力的落在地上，惊起一地的尘埃。

林月见状，继续温声劝道：“这仇报不报？必须得报。可也不是你这么个报法，你得先好好活着，等攒足了资本才能一击毙命。”

少年怔怔的用指尖着衣襟内袋里，阿姊临终前塞的金叶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缓缓蹲下身子，拳头重重砸在膝盖上，指节擦过裤腿上阿姊缝的细密针脚，咸涩的泪珠大颗大颗砸在地面，在尘土里洇出深色的痕迹。

“我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杂耍艺人，除了这条贱命，还能拿什么报仇……”

他的声音埋在膝盖间，像被踩进泥里的枯草。

“先赚钱，再娶妻生子，等孩子长大了，供他读书习武。让他替咱们站在金銮殿上，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忘恩负义的坏人，统统踩进泥地里。”

林月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可笑，万万没想到，自己穿到古代，竟也成了画饼大师。

就在她实在不知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武大郎捧着陶碗走了过来。

碗里是混着野菜的稀粥，上面浮着几滴零星的猪油。

“我弟弟……武松常说，要……要报仇得先活着。”

他把碗塞进李铁蛋手里，粗粝的拇指抹过少年眼角的泪，"若……若你实在咽不下这……这口气，等……等我兄弟回来，我让他拎刀砍……砍了那举人老爷。"

"当真？"李铁蛋眼底骤然亮起星火，却又转瞬熄灭："大郎哥别再提了......我不想用武大哥的命换我的血仇。"

“不……不当紧，我……我那兄弟本就打算上梁山来着，多……多一条人命少一条人命的，没……没关系。”

林月在一旁听的头皮发麻，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武大郎自觉失言，讪讪的看了一眼林月，找补道：“别……别的不说，你……你阿姊肯定是想……你……你好好活着的，往……往后就住下来吧，就……就当是自己的家。”

说完，他看向林月，眼里满是乞求。

林月立刻接过话茬：“对，就住东厢房，让你姐姐瞧瞧你是如何活出个人样，又如何替她和孩子报仇的。”

“今先和大郎哥凑合一夜，明日去集上买捆稻草，再买张新打的床来，咱们呀，一定要把这日子好好的过起来。”

李铁蛋抹了抹眼泪，重重的点头，然后端起稀粥，很快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陈婶子烧了热水，赶着他去冲了凉，便各自安歇了。

后半夜起了风，吹得窗纸哗哗作响。

李铁蛋躺在武大郎身边，听着他的鼾声，心里觉得分外踏实。

他攥紧那枚“长命百岁”的银锁，低声呢喃道：“姐，像放心。我一定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等咱李家继了香火，我便去砍了那狗男人，让他血债血偿。”

窗外，三颗星星挂在深蓝色的夜空，像极了灶台上摆着的三个粗瓷碗，在夜风里轻轻晃着，晃着，终究没碎。

次日清晨，陈婶子一大早便去集市上买了几样点心瓜果和香烛纸钱。

“昨儿夜里梦见李娘子托梦，说是放心不下宝宝..……”她往灶台里添了把柴，“等吃过早食，我便去请张天师，来给她们娘俩超度一下。”

“铁蛋呀，你到时候可得多烧些纸钱。甭管阴间阳间，这有钱了才能好办事。”

“嗯，谢谢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