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家

林月将铜钥匙在掌心颠了颠，指尖划过梳妆台剥落的朱漆纹，唇角扬起一抹讥诮：

“确实有猫腻呀！我去药店打听过了，那举人的外室，分明是血崩死在拔步床上的，一尸两命。”

“听闻白布裹身时，十根指甲盖都翻卷变形了。那缝里还嵌着墙皮碎屑——哪里是什么急症暴毙！”

“更巧的是，她咽气的第二天，举人老爷就与通判家的千金交换了庚帖，这时辰掐的，倒像是算准了吉日。”

“我还听说，那东厢房夜里总有穿红衣的影子来回晃荡。”

她忽然压低声音，眼尾微挑："所以这宅子价钱一跌再跌，如今成了烫手山芋。咱们刚露头，人家可不就巴巴地要往咱们手里塞！”

“哎呦！我的姑奶奶呀！你怎么敢哟！”陈婶子一听，立刻拍起了大腿，“母子两条命，这可是大凶呀！”

“哈……”林月笑出声来，“那深宅大院里，哪处没几条人命？鬼要是真有这闲心，早该去敲张家的大门了，他们家后院的井里，可没少死人。”

她一个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才不会怕这些魑魅魍魉呢。

“这事呀，指定是有人做局，想低价拿下那房子，结果被咱抢先一步。你等着瞧吧，早晚有一天，那鬼得露出真面目来。”

陈婶子看了看林月，本想再劝解一二，可转念一想，银子都给出去了，这会儿再劝，又有什么用呢。

罢了，搬就搬吧，那鬼再可怕，还能比人可怕不成？

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是找那举人老爷，跟他们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陈婶子早年过惯了苦日子，因此收拾的特别仔细，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物件自不必说，就连地上新铺的青砖，她都盘算着撬起来带走。

“你别笑，这砖好着呢，到外面去买，得好几文钱一个呢。咱把它带过去，垒个鸡窝啥的，不要太方便。”

她不理会林月的劝阻，扬声冲门外叫道：“大郎，大郎，快点过来，帮着把这青砖撬了，收起来。”

正在屋里暗自神伤的武大郎听到叫他，带上火钳麻溜的跑了进来，跪趴在地上吭哧瘪肚的干了起来。

在林月眼里，一个小包裹就能搞定的搬家，愣是被两人收拾出来约摸两大车东西。

什么床呀、油灯呀、柜子呀、桌椅板凳呀，只要是自己置办的，一根毛儿都没留下。

晚上，三人摸黑坐在地上，静等天亮。

为啥不点灯？灯打包了，灯油早灌进油葫芦了……

为啥不睡觉？床拆了，打包好了……

好在大家都沉浸在要搬新家的喜悦、恐惧、忐忑中，倒也不觉得时间难捱。

喜悦的是林月，自此可以独享房间，不要太爽。

恐惧的是陈大婶，她总觉得举人老爷死了的那个外室，正在犄角旮旯里盯着他们，准备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忐忑的是武大郎，既欢喜终于可以和林月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又担心哪一天自己会被赶出去。

待到卯时三刻，杨凡带着西个短工推着两台木板车，连连叩响了门板。

武大郎裹着灰布斗篷开了门，林月借着月光打量吴家，只见青瓦檐角挂着半轮残月，墙根爬满苔藓的裂缝里渗出潮气，那房子死寂一片，让人心里发毛。

杨凡点了火折子，领着短工鱼贯而入，把早己收拾好的东西抬上板车，然后用麻绳勒紧，这才问道：

“林娘子是现在一起去？还是等天亮……”

“你和武大哥先去吧，我和陈婶子再等等。”

“也好，黑灯瞎火的，你们也没个通行证，被巡逻的衙役碰到，解释起来也麻烦。”

杨凡大约知道一点儿潘金莲的事儿。虽然那房契上写的是“武氏潘金莲”，但在他眼里，这个家当家作主的分明是这位自称林娘子的潘小娘子。

至于武大郎那个侏儒，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窝窝囊囊的，连街边的流浪狗都能冲他狂吠几声。

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竟然被送给这样一个男人。

晨光熹微中，林月倚着门框啃着武大郎特意为她做的芝麻饼，看陈婶子攥着半块炊饼狼吞虎咽。

街角传来梆子声，卖豆腐的老汉推着独轮车经过，铜铃铛在晨雾里晃出细碎金光。

后院里，卖杂耍的胡大哥开始扯着嗓子叫人起床。

收粪水的车子碾过大街小巷，把城里的污秽收走，倒进城外的庄稼地里，孕育新一代的成长。

“婶子，我们也走吧。”林月背起贴身的小包袱，招呼陈婶子。

薄雾中，早餐的的热气氤氲而开。早起上工的人聚在早点门口，匆匆咽下最后一口小米粥，便吆喝着结帐、上工。

两人混杂在步履匆匆的行人中，很快便到了甜井巷子。

巷子口的"王记茶汤"的铺子还没开始营业，门板上的铜环在晨曦中泛着幽光。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下人悄无声息地推开后门，去采买一日所需。

新宅子就在茶汤铺子隔壁，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薄雾里透出几分冷冽。

林月开始兴奋起来，攥着钥匙的手心里沁出了几丝汗意。

门环上缠着崭新的红色绸布，穗子上还沾着夜露，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吱呀！”

门响了，杨凡领着几个短工打开了门：“林娘子来了，东西都卸下来了，您先忙，小的就不打扰了。”

说完，见林月盯着门环上的红绸子看，便笑道：“举人老爷特意交代的，说新房新气象，让小的务必给夫人换条红绸。”

“瞧这下面的五福结，这可是茜娘子的手艺，老值钱了。”

"这福结绣得倒巧。"陈婶子凑过来打量，指尖轻轻抚过丝线，"等会儿拆下来给大郎系裤腰上，保准能多卖两笼炊饼。”

武大郎耳尖发红，惟惟诺诺的应承着，偷眼去看林月。

却见她己经踩着青石板路跨过门槛，走在了紫藤花架下。

晨光透过紫藤花，在她身上投下斑驳光影，一时间亦真亦幻的让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