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买房

他用粗短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羊皮纸上勾勒的墨线图：

"这宅子还带了个三分地的小院，正中是一口甜水井。日后，夫人种瓜种菜都相宜。”

“房子是前年金榜题名的举人老爷盖的，八成新，桌椅床榻俱全。小的每月都会差人去洒扫。夫人若是不嫌弃，掀开被子就能睡人。"

杨凡见林月盯着图上朱笔圈出来的天井发呆，连忙补充道：

"若夫人信不过，咱们这就去看房。那巷子口有一间茶汤铺，走累了还能喝碗杏仁酪歇歇脚。"

"多少银子？"林月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不自觉紧张起来，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在现代，她生活的那个小破县城里，巴掌大的公寓都要好几千一平。

这古代带院子的二层新楼，还带家具？怕是把自己卖了，都凑不齐这买房的钱吧？

"不贵不贵！"杨凡抹了把额角的汗，油光光的脸笑得像个弥勒佛，"看夫人您如此实在，小的就跟您交个底——七十两纹银！"

"啥？"林月惊得险些碰翻茶盏。

七十两？这也太便宜了些，不会有什么猫腻吧？可千万别是什么仙人跳的诈骗路数。

她下意识看向陈婶子，只见对方也是瞳孔微缩，指尖捏着帕子轻轻颤抖。

要知道阳谷县一向有"东富西贫，北贵南贱"的说法。

城东甜井巷毗邻布政使司衙门，治安良好，环境宜人。就连那青石板路都是整块的泰山墨石铺就，雨雪天连鞋帮子都沾不上泥。

当然了，那里的房价自然也不会低。城西六十两能拿下来的宅子，城东一百六十两，都未必能够拿下。

陈婶子指尖着帕子边角，忽然冷笑一声：

“杨牙人这报价，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甜井巷的举人宅，便是落了难的人家急售，也断没有拦腰斩价的道理。”

说着，她看向林月那张妩媚张扬的脸，忽地想到了王大善人和西门大官人，莫不是……

杨凡堆笑的脸僵了僵，搓着手解释道：“您老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啊。实不相瞒……这宅子原是王举人的外室住过的。”

“上个月，举人老爷娶了通判家的小姐，便打算将这处院子转手。毕竟是‘外宅’，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所以价钱上……”

“外宅？”林月微微挑眉，目光扫过羊皮图上精美的飞檐斗拱。

现代电视剧里常演的金屋藏娇戏码，竟真让她给遇上了？

可“外宅”又同打骨折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住过一个女人罢了，真不至于把价钱压得如此低。

“正是！”杨凡见她神色松动，忙趁热打铁，“那小娘子生得娇弱，怀孕小产后，不到一年便病逝了。”

“如今那房子己经空了大半年，举人老爷怕触景伤情，这才急于出手。若夫人不嫌弃这‘旧人’的名头……”

“呸！原来是间凶宅！还出了两条人命！”陈婶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怪不得便宜得跟白捡似的，合着是拿我们当冤大头呀！”

“哎哟哟！话可不能这么讲啊！”杨凡急得首摆手，“那小娘子是急症走的，同仁堂的大夫都来瞧过三回了，哪里算是凶宅？再说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朝隔壁方向努了努嘴，“您几位如今住的地儿，今儿个还闹出泼粪打架的丑事呢，论清净，那可远远比不上甜井巷。”

林月望着窗外吴家紧闭的屋门，指尖轻轻叩击着桌沿。

若真如陈婶子所说，那吴罗锅迟早会使阴招。与其困在这是非之地，倒不如趁此机会搬离……

至于所谓的凶宅，她一个现代人，还会怕这些？再说了，又不是极其惨烈的凶杀案，着实没什么好怕的。

“婶子，”她转头：“你和武大哥就随杨师傅走一趟吧，瞧瞧那房子的梁木是否生虫，墙角可有渗水。若格局确实周正……”

她顿了顿，从衣襟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锦缎荷包，“我这儿有二十两碎银子，就先把定金给付了吧。”

杨凡的小眼睛登时亮如铜铃，刚想开口，就被陈婶子一个眼神止住了。

她攥住林月的手腕：“林娘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外宅’的名声若是传出去，别人只当你同那女人一样，是个见不得人的妇人，难免被人嚼舌根……”

“嚼舌根？”林月轻笑，指尖抚过荷包上有些褪色的绣线：

“我今日都当街泼粪了，明日自然也能顶着‘外宅’的名头在甜井巷支起摊子来。”

“这世道本就由他人评说，咱们与其困在阴沟里任踩踏，倒不如自己挣块干净地方站着。”

窗外忽有风卷过，将桌上的羊皮纸掀起一角。

林月望着图上那方方正正的小天井，恍惚间仿佛看见某个清晨，自己正倚着栏杆，看晨露从青瓦上坠进井里，荡起一圈圈清亮的涟漪。

陈婶子望着林月眼底灼灼的光，到了嘴边的劝阻，忽然咽了回去。

这丫头自打从张府出来后，行事做派本与传言中的那个贪慕虚荣、自命清高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既敢当街泼粪与那吴家娘子对骂，想来也不会惧“外宅”那种闲言碎语。

杨凡盯着那二十两银钱，赔着笑哈腰道：“夫人果然爽快！小的这就去备马车，咱申时三刻准保能到甜井巷！”

话音未落，他己快步踩着青石板路跑远了。

林月站在窗前，望着杨凡匆匆离去的背影，伸手扯下荷包上的并蒂莲流苏。

那团茜色丝线落在掌心，像极了现代美甲店柜台上摆着的绒线球。

她把玩了一会儿，将流苏塞进裙兜，转身对陈婶子道：

“婶子，你和武大哥盯着杨牙人验房。我去城西米铺称二斤新糯米，再去药铺抓两味安神的草药，空了大半年的屋子，得熏熏房才好入住。”

“你这丫头，倒真把凶宅当自个儿新房拾掇了？”

陈婶子虽是这般埋怨，却己经开始翻箱倒柜，找验房用的铜尺，“再买些雄黄粉撒墙角，还要带两盏防风灯。”

“那举人老爷的外室既殁于急症，保不齐屋子里还留着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