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妥协

林月咬了咬牙，仍不甘心的追问："官府难道就不管吗？"

陈婶子摆摆手："又不是逼良为娼，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儿，官府哪会过问呀。"

"那……要是咱们多给些银子呢？反正他也是为钱才这样的嘛！"

"哎呦喂，我的林娘子呀！那王大善人哪会缺这点儿银子。”

陈婶子微微摇头：“柳巷那一片，可都是他的产业。他收留那些姑娘，是用来招待那些嫌青楼脏乱、不愿去妓馆的官老爷们，好给自己在官场上铺路呢。"

林月听了，只觉无语：还真是……什么奇葩想法呀！嫌弃妓院脏乱不去青楼，却偏要往这些半掩门子里钻。

可这些暗娼和那些，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还不都是“一双千人枕, 半点朱唇万客尝”。

"林娘子，听婶子一句劝，这条路断断走不得。"

陈婶子压低声音，神情严肃："我打听过了，但凡进了柳巷的女人，就没有五年后还能清清白白过日子的。”

“一日为娼，终身难脱。哪怕你逃到天边，只要从前的身份被戳破，就只能一辈子陷在泥沼里。"

她见林月面色冷凝、一言不发，便握住她的手，轻声劝慰道：

"武大那边，明日我便去说，保准他以后不敢再这般鲁莽。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说罢，她拍了拍林月的手背："放心，有婶子在，断不会让你白白受了欺负。"

林月扯了扯嘴角，心底满是悲凉：原来在世人眼里，只要是"有偿"的交易，被欺凌竟也变得"合情合理"。

就像那潘金莲与张老爷，明明是老少悬殊、极不相称，众人却只道"潘金莲命好，攀了高枝"。

"有劳婶子费心。"她低声应下，脱鞋上床："就按你说的办吧。"

眼下这境地，由不得她矫情。

她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半吊子"，终究不如陈婶子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深谙这世道的生存规则。

陈婶子见林月答应了，总算松了口气。她心里明白，这潘金莲本就是王招宣府中，特意调教出来伺候贵人的美姬。

只是那王招宣短命早逝，这才保了潘金莲的清白之身，赶巧，那王夫人是个心善的。

王招宣死后，她便解散了歌姬队伍，愿意出府的，便给了自由身；不愿走的，就留在府中吃碗闲饭。

如今，她最怕的就这姑娘重蹈覆辙，落入王大善人手中，再度沦为达官贵人榻上的玩物，过那看似光鲜实则屈辱的生活。

这样看来，她坚持让人称她"林月"，是真的想改头换面、洗心革面，彻底抛开从前以色侍人的日子了。

夜己深，雕花床榻上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

林月转过身来，锦被随之窸窣作响，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帐角织出冷白的霜。

另一张木床上的陈大婶也翻了个身，单薄的木床发出清脆的吱呀声，如这日子般摇摇欲坠。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屋内才终于陷入一片死寂。

当高亢的唢呐声劈开晨雾时，陈大婶正坐在床沿，望着雕花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林月出神：

这姑娘瘦瘦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宛如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哪里还有白日沉稳、冷凝与从容。

“命苦的孩子！”她叹了口气，轻轻掩上门。

一抬眼，便看见一墙之隔的武大郎，正睡眼惺忪地拎着尿桶往回走，桶底残留的液体在歪歪斜斜的石板路上，拖出一道酸腐的痕迹。

“大郎。”陈大婶唤住他，目光扫过对方补丁摞补丁的裤脚，又叹了一口气。

武大郎慌忙将尿桶塞进厨房角落的柴垛里，结结巴巴的道：

“婶、婶子早……我……我给你烧口水喝……”

他局促的搓着手，袖口露出的皮肤黝黑粗糙，如同晒干的丝瓜藤般毫无生气。

陈婶子不动声色的屏住呼吸，待那股馊臭味淡了些，才开口说道：“先不忙，咱去屋子里说说话。”

说完，她率先推门，进了武大郎家。

“嗡”的一下，一股混杂着霉味、汗味的浊气扑面而来，首呛的陈大婶踉跄半步，指尖紧紧攥住帕子。

“还是在外面说吧。”她尴尬的笑了一下，转身走向做炊饼的草棚，行走间，干净整洁的衣摆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两人一前一后，在厨房找了个两个干净的木墩，相对而坐。

武大郎垂着头，膝盖不安地蹭着裤腿：“婶子……月儿她……可愿与我……”

“先别急。”陈大婶止住呼吸，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她为何非让人叫她林月，而不是潘金莲？”

武大郎一脸茫然:“是呀！为啥呀？我……我觉得金莲……这个名字挺好的，和……和那一双小脚……脚，很衬。”

陈大婶瞥了眼武大郎一脸懵懂的表情，微微摇头道：“她这是要断了从前的根呀！”

“不然的话，以她的人品相貌，随便放出去一点儿风声，多的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上赶着前来求娶。到时候照样过从前那种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日子。”

“远的不说，就咱阳谷县的西门大官人、王大善人若是知道了，还能容你有什么想法？”

“到时候，只怕这和离书你是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搞不好就连你这条小命都得丢了。”

武大郎一脸惶恐，额角沁出密密匝匝一层冷汗：“那……那可咋整？我……月儿……”

“放心，有婶子在呢。”陈大婶拍了拍他的手背，却在触到那块可疑的黄色痕迹时，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

“女人心海底针，你且由着她性子来。她要往东你不往西，要星星你不摘月亮，日子久了，总能焐热她的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武大郎乱如枯草的头发，又接着道：“尤其是别再像昨晚那样，喝了酒就毛手毛脚，到时候可别说婶子不护着你。”

武大郎一脸懊悔：“婶子……我……我以后再……再不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