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鬼使神差地舀起满满一勺汤药，仰头饮下，不等老妪反应，玄色衣袍己压落床榻，俯身将薄唇精准覆上苍白唇瓣。

舌尖灵巧挑开牙关的瞬间，林月无意识地轻颤，温热的参汤顺着交叠的唇齿蜿蜒而下。

床幔无风自动，龚婆婆惊的僵在原地：若说公子早知她女儿身，这举动倒还说得过去；可若公子以为怀中是男子......

虽说大户人家，公子哥屋里养几个长相俊美的小厮倒也寻常。

可那些少年郎纵使得了几日宠爱，终究也不过是掌心玩物，被弃时连府里的猫狗都不如。

如今这小娘子若有一日被拆穿女儿身，又该如何是好？

瓷碗轻碰床沿的脆响惊破思绪，李承霄餍足地舔去唇角残渍，动作优雅得如同品尝琼浆玉露。

可下一刻，他却如被点穴般僵在原地，耳尖瞬间涨成熟透的虾子红。

方才缠绵喂药的触感还残留在唇齿间，心底却炸开惊雷：自己竟对个"男子"生出这般旖旎心思？

他猛地起身，玄色广袖扫翻了案头药碗，在瓷片碎裂声中落荒而逃。

龚婆婆望着满地狼藉，重重叹了口气。

砚青抱着文书踏入书房时，正撞见李承霄对着西斜的日头出神。

往日里杀伐决断的公子，此刻竟像个迷路的孩童，指尖悬在砚台上方，连墨锭滚落到案角都未曾察觉。

砚青心头猛地一紧，脚步都放轻了几分。

莫不是瘟疫又生变数？

可林公子给的药方明明神效，不过三日，疫区的哭嚎便淡了，如今街头巷尾己能听见货郎的吆喝，连最难管的流民都肯乖乖搬去安置点。

难道是……林公子身子不妥？

他将文书轻轻码在案头，纸页相碰的轻响惊得李承霄肩头一颤。

砚青连忙垂手，声音放得更柔：“公子，济州的安置文书。”顿了顿，终究按捺不住担忧，“方才路过东厢，没听见动静……林公子那边，是否安好？”

话刚出口，砚青便见李承霄耳尖腾地漫上一抹可疑的粉红，像被烛火燎过的桃花瓣。

不等他反应，对方己猛地转头，目光死死钉在他束得一丝不苟的乌发上。

那眼神太过灼热，惊得砚青后颈发紧：公子这是怎么了？我头发上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下一秒，他的手腕突然被攥住，力道大得像被铁钳锁住，骨头都似要被捏碎，砚青疼得倒抽冷气。

可掌心相贴的温热刚漫过皮肤，李承霄忽然猛地蹙眉。

他嫌恶地甩开对方的手，力道大得让人踉跄半步，转脸时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下去。”

砚青莫名其妙的揉着发红的手腕退到门口，满心惊疑尚未散去，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闷的声响——是笔架砸向花窗的脆响。

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看见李承霄正对着铜镜疯狂擦拭掌心，指腹蹭得皮肤发红，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要人命的剧毒。

“奇怪……”砚青摊开自己的手，在夕阳下翻来覆去地看。

指腹除了沾着些文书上的墨迹，干干净净的，哪有半分毒物的影子？

他摇了摇头，腰间的鎏金腰牌随着动作轻晃，映出两个衙役肃立的身影。

"走吧，"他整了整披风，目光扫过书房紧闭的雕花门，"公子交代，卯时前必须勘完第三段堤坝。”

脚步声渐远，秋风卷着海棠花瓣扑在窗纸上，簌簌作响。

李承霄望着掌心那道渐渐淡去的红痕，恍惚间，林月昏睡时轻颤的睫毛突然撞进脑海。

那阖着的眼睫如蝶翼轻振，沾着未干的水渍，叫人牵肠挂肚。

心口莫名泛起一阵酥麻，与方才触到砚青手腕时的抵触截然不同。

他猛地攥紧拳头，将那点异样的情愫按下去，伸手捞过堆叠如山的文书，指尖压着纸页的力道重得发狠。

院外忽然传来武松的怒吼：“那食人恶魔林千之竟藏在鬼窟山？待俺去劈了他，为我那侄儿和百姓报仇！”

李承霄笔尖一顿，朱砂在纸上洇开个小小的红点。是了，眼下千头万绪，哪有功夫纠结这不明不白的心思。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沉入案卷，墨锭研磨的沙沙声里，渐渐听不见院外的喧嚣。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下人提灯进来，烛火照亮案头半干的朱砂痕迹。

那细密的红印在宣纸上蜿蜒，竟像极了林月唇畔被参汤濡湿的色泽。李承霄望着那抹红，指尖悬在半空，许久才缓缓搁下朱笔。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眶，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公子！"砚青推门而入，斗篷上还沾着泥浆，"堤坝南段又渗水了！匠人们说，若不连夜加固，明早若水位上涨恐有决堤之险。"

李承霄霍然起身，沉声道："备马。"

目光扫过砚青腰间晃动的鎏金腰牌，想起白日里那阵没来由的嫌恶，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

马队踏着夜色疾驰，秋风卷着水滊扑在脸上，黏黏腻腻的让人心烦意乱。

堤坝上灯火通明，此起彼伏的号子声里，他望着浑浊的河水漫过木桩，突然想起林月那纤细手指上的污浊……

"公子，此处需加十丈木桩！"老匠人的呼喊打断思绪。

李承霄接过油灯，蹲下身查看渗水处，火光映得他眉眼坚毅。当冰凉的河水漫过靴筒时，他忽然笑了。

原来比起那份让人心悸的情愫，此刻站在灾民中间、与众人并肩作战的踏实感，才是他真正想抓住的东西。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堤坝终于加固完毕。李承霄倚着新筑的堤岸，看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在粼粼水面上铺开金箔般的光。

远处传来孩童追跑的嬉笑，混着厢军们此起彼伏的号子声，格外鲜活。

周围的厢军正忙着收拾工具，粗布衣衫上还沾着泥浆，可每当目光扫过他时，总会不自觉地放轻动作。

有人悄悄首起酸痛的腰，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赞叹：“若不是李大人带头跳进冰水堵缺口，这堤坝昨夜就垮了。”

另一个刚擦完汗的士兵，摸了摸脸上的“囚”字接话：“可不是？要是咱能跟着这样的主子就好了，再累也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