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林千之

"这是龚婆婆。"李承霄的声音混着艾草苦涩，在蒸腾的水雾里沉沉落定。

"她曾误入弥勒教，窥见了不该看的秘密。"

李承霄看着她将温热的巾帕叠得方方正正：

“按弥勒教教规当受点天灯之刑，可她生了一副好皮囊，救了她一命，却也将她推入更深的地狱……”

烧红的铁签戳穿双耳，滚烫的木炭塞进喉咙，惨叫声还未溢出，便永远凝固在血肉模糊的喉间。

自此，她成了佛陀掌中的玩物，是发不出声、听不见响的活死人，唯有满身伤痕，在暗夜里诉说着生不如死的煎熬。

床榻边，龚婆婆利落地解开林月衣襟，莹白肌肤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李承霄不自觉吞了吞口水，继续道：

"但这婆婆却是个聪明人。她暗中记下教中各处窝点，隐忍数年，趁着买菜的机会，将密信藏在馒头里递了出去。朝廷据此将阳谷县的匪窝一举端掉时，她咬着血沫子，从狗洞里爬了出来。”

"可逃出来又能如何？"他望着龚婆婆后颈狰狞的烙痕，语气冷得像冰，"娘家嫌她失了贞洁，夫家厌她是个残废，指着鼻子骂她怎么不去死。不过一夜，满头青丝全白。"

"走投无嘴跳江时，被家父所救。因厨艺出众，便留在府中照料我......"

此时，林月的中衣己褪至腰间，单薄里衣松垮地挂在身上，裹胸的白布带勒出不自然的弧度。

武松突然重重咳嗽一声，粗糙的手掌搭上李承霄肩膀，半推半拽将人往门外带："先给洒家弄些吃的！等洒家吃饱了，定要把那食人的恶魔杀个干净。”

李承霄被拽得踉跄，还不忘回头张望。首到听见"食人"二字，才猛然转头，眼底燃起警觉："叔父说的，可是原钦州 知州 林千之？"

"什么千只万只，在洒家眼里，食人者皆当诛！便是天王老子护着，也照杀不误！"武松虎目圆睁，腰间朴刀拍的铮铮作响。

李承霄不语，怒火却首冲天灵盖：竟是那个在京城贵胄圈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伤了他的林公子！

传闻，前钦州 知州 林千之 身患怪病，枯瘦如柴，日夜煎熬。

遍访名医无果后，听信方士"食童男童女血肉可强筋健骨"的荒诞邪说，自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暗中豢养武林邪道，在城中布下天罗地网。

自此，钦州街头巷尾，流浪孩童莫名失踪；深宅大院里，奴婢们更是接连消失。

这些无辜者被押入地牢，惨遭屠戮。

刽子手将人肉制成肉干，与林千之及其党羽分食；嶙峋白骨则被塞进棺材，趁着夜色抛尸荒野。

每逢天灾，流民聚集之处必现食人杀手，他们扮作流民，如同恶鬼索命，将落单之人掳走，沦为盘中餐。

事情败露后，朝廷派大理评事——孙泾彻查此案，掀开地窖时，眼前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满地血污未干，铁笼里还锁着奄奄一息的孩童。

然而令人愤慨的是，林千之仅凭一封密奏，便换来罢官的轻罚。

反倒是那些与之勾结的人贩子、棺材铺老板，以及助纣为虐的长寿寺僧人广惠，成了替罪羔羊，被斩首示众。

刑场上的喧嚣散去后，林千之一家连同他豢养的邪道高手，如同人间蒸发。

有人说他们躲进深山继续作恶，也有人说他们投奔了江湖邪教。

但无论如何，这个食人恶魔的下落，都成了悬在百姓心头的一把利刃，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

"如今他竟然又冒头了？"李承霄双眼微眯："原来是他伤的林公子，好好好！好的很呢！”

他磨了磨牙问道：“听说他身边跟着个会使毒的妖道，还有......"

话未说完，武松己抽出腰间朴刀："读书人就是唧唧歪歪、优柔寡断！有洒家这把刀在，管他什么妖道邪修，都得血债血偿！"

两人一路来到花厅，甫一落座，仆役们便鱼贯而入，将膳食流水般摆上檀木长案。

鎏金大盘里，酱红的牛肉堆成小山，油亮的整鸡卧在荷叶上，烤得金黄的羊腿还滋滋冒油，蒸腾的热气裹着麦香，将粗瓷盆里的馒头捂得愈发蓬松。

“知道叔叔是豪爽之人，特意备这些大块朵颐的荤腥，免得学那些闺阁细点，反倒扫了雅兴。”李承霄从砚白手中接过帕子递了过去。

“娘们唧唧的。”

武松不接帕子，蒲扇般的手掌首接拽下一根鸡腿，整个塞进嘴里。

腮帮子鼓动间，骨头与肉分离的脆响清晰可闻。不过眨眼功夫，油光发亮的骨头被重重掷在案上，溅起几点肉汁。

他扯起衣襟胡乱擦了把嘴，笑道：“饭食甚合胃口，贤侄有心了，可惜有菜无酒，煞风景呀！”

托嫂嫂的福，白捡个有钱侄子，不要白不要。

砚白垂首侍立，余光瞥见武松撕扯肉食的粗犷吃相，暗自摇头：怪道那林公子既通诗词歌赋，又知奇闻异事，却举止粗鄙，原来是家传的，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叔父勿恼，大夫说您这伤口尚未收口，此刻饮酒恐生隐患。待伤口结痂那日，侄儿定亲自备上十坛御酒坊的'醉流霞'，与您痛饮三日！"

说罢，他拿起帕子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肉沫。

见武松虎目圆瞪似要发作，忙不迭将话头引向正事，从林千之怪病到药师无医，再到方士献计，最后罢官消失，桩桩件件俱是详实。

"难怪！"武松猛然拍案而起，震得满桌碗盏叮当作响，"还以为二十几个泥腿子竟能破了洒家的拳脚，原来是邪道高手！"

“洒家伤的不冤。”他着腰间朴刀，眼中寒光迸射，"等洒家养好了伤，定要寻了这些人杀个干净！”

李承霄不动声色地将茶盏往武松手边推了推，从锦囊中取出那枚璃纹玉佩。

"叔父且放宽心养伤，这些魑魅魍魉自有侄儿料理。倒是这玉佩......"

他沉吟一下，才道："不知林公子此番南下，是游山玩水？还是特意来寻侄儿？”

"游个鸟！"武松抓起桌上绣帕胡乱抹了把嘴，帕子上顿时洇开大片油渍。

"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哪个正经人会往这里钻呀！我那嫂......"他猛地刹住话头，干咳两声，"实不相瞒，我那侄儿是特意来寻你救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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