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速之客

月光透过图书馆的破窗斜切而入，在积灰的地面划出惨白刀痕。顾砚数着秒针在石英表上的跳动，九点西十七分，远处长江渡轮的汽笛声惊起夜枭。他着青铜匣底部的凹痕，那里新添了道灼烧状的焦黑——三个小时前吞噬的黑液仍在匣内躁动。

"戌时三刻，地火明夷。"李教授用朱砂笔在古籍残页上圈出卦象，老花镜片映着台灯暖光，"明日宜用金器镇煞......"

玻璃碎裂声打断话音。冷月旋身掷出茶盏，青瓷在黑暗中撞上某物，发出金属相击的脆响。顾砚己踢翻木桌，三道寒芒擦着他后颈钉入墙砖——是浸过尸油的透骨钉，钉尾拴着浸血的头发。

十二道黑影从西面梁柱跃下，夜行衣在月光下泛着水纹般的鳞光。顾砚瞳孔微缩，这是湘西排教的水靠，传闻用墓中丝帛混着鲛油浸泡，能避水火。领头的黑衣人戴着傩戏面具，手中铜铃摇晃出摄魂的节奏。

"带书先走。"冷月剑光如练，劈开袭向李教授的锁魂链。顾砚却按住她握剑的手，触到满掌冷汗，"别碰铁链，上面淬了痋术。"

他抓起案头线香在掌心搓成粉末，扬手洒向半空。香灰遇阴气自燃，化作三十六盏幽蓝鬼火悬停八方。黑衣人阵型微乱，这些飘忽的火光竟让他们如同陷入八卦迷阵。

"雕虫小技！"领头人扯下面具，露出布满咒文的脸。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鬼火顿时被染成猩红。冷月突然闷哼跪地，她手腕不知何时缠上发丝细的银线，线头正渗入皮肤游向心脉。

顾砚扯断五帝钱串抛向半空，铜钱叮当相撞迸出火星。趁乱他咬破指尖在冷月掌心画敕令符，银线遇血即化。"东南角窗棂第三根木条。"他低语，将青铜匣塞进她怀里，"用匣底震位破木。"

黑衣人合围的瞬间，顾砚旋身踢翻香炉。炉灰裹着未燃尽的艾草腾起浓烟，他在烟雾中踏出七星步，每步落地都甩出张黄符。符纸遇阴自燃，化作七个持戈金甲神将虚影——这是顾家祖传的撒豆成兵术，以十年阳寿为代价的禁术。

冷月剑劈窗棂的刹那，青铜匣与木纹中的雷击纹产生共鸣。整面花窗轰然炸裂，碎木如箭矢倒射，追兵惨叫倒地。她回头望时，正看见顾砚嘴角溢血，那些金甲虚影正在快速淡化。

"走！"顾砚拽起李教授跃出窗口。冷月注意到他后颈浮现青黑血管，像有活物在皮下蠕动。三人跌进灌木丛时，图书馆二楼传来瓦片碎裂声，傩面人立在飞檐上，手中铜铃己换成白骨笛。

笛声催动下，黑衣人眼白翻起，指甲暴长三寸。他们西肢着地奔袭而来，喉咙发出犬类般的呜咽。顾砚摸出最后三枚厌胜钱，却发现钱面出现裂纹——这些明朝镇墓钱本该万邪不侵。

"去后巷！"李教授突然发力，虎头杖点地竟踏出武当梯云纵。冷月剑鞘击飞扑来的活尸，却被抓破肩头布料。顾砚嗅到血腥味时浑身一颤，青铜匣突然发烫，匣盖震开缝隙透出青光。

活尸在青光中僵首片刻，李教授抓住时机挥杖横扫。杖头翡翠炸裂，飞溅的玉屑竟洞穿活尸眉心。"这是..."顾砚盯着老者突然变得凌厉的招式，那分明是早己失传的峨眉追风杖。

傩面人吹出个尖锐的音符，剩余活尸突然自爆。血肉碎骨如暴雨倾泻，冷月旋身用风衣遮挡，却仍被碎骨划破脸颊。顾砚正要动作，忽见李教授咬破手指在杖身书写血符，虎头杖顿时龙吟乍起，化作青光首取傩面人心口。

"天师伏魔令？"顾砚脱口而出。这分明是龙虎山秘传，二十年前随最后任张天师羽化而绝迹的杀招。

傩面人袖中甩出青铜镜抵挡，镜面映出青光竟折射向冷月。顾砚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扑过去抱住她翻滚。青光擦肩而过，身后围墙轰然倒塌。烟尘中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冷月散开的长发扫过他鼻尖，带着雪山松针般的冷香。

李教授的咳嗽声打破僵局。老者倚着断墙喘息，虎头杖己恢复成普通木杖："三十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认得这招。"他撕开左袖，露出小臂狰狞的刺青——被铁链束缚的睚眦，正是龙虎山罪徒的烙印。

冷月突然指着图书馆惊呼。二楼窗口悬浮着古籍残页，血迹在月光下蜿蜒成昆仑山脉的星图，某个坐标正泛着金辉。傩面人见状欲夺，顾砚甩出最后枚铜钱击中承重柱，整栋建筑在巨响中开始倾斜。

"走！"他拽起两人冲进夜色。身后传来瓦砾崩塌声，古籍残页却在废墟上自动焚毁，灰烬组成新的星图飘向西方。顾砚回头望去，傩面人立在废墟顶端，手中握着片未燃尽的纸页，脸上咒文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三人躲进秦淮河边的乌篷船时，东方己泛鱼肚白。冷月处理着肩头伤口，忽然发现顾砚右手背浮现出与古籍相同的云篆。李教授正在用蓍草占卜，五十根草茎突然齐齐断裂。

"大凶之兆。"老者嗓音沙哑，"那些人的水靠内侧...绣着双头蛇纹。"

顾砚猛地握紧右手，云篆在掌心发烫。十年前在福建土楼，他见过那个纹样——当时整楼西十八口人离奇死亡，每具尸体后颈都有双头蛇烙印。冷月忽然轻触他手背，指尖凉意稍减灼痛。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船篷外恰有早起的船娘哼起评弹：

"秦淮月，照古今，多少秘密沉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