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晶谷之行（12）

只因为……他就是里昂·雷诺。

杂物间里，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这一次，沉默的含义，己经完全不同。

那堵因为争吵和误解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高墙，在里昂那决绝的宣言和她此刻的顿悟中，轰然崩塌。

她看着他，看着那个依旧沉默地、背对着她的男人。她轻轻地、向前走了一小步，离那个坚实的背影，更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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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昂的全力救治和露西不分昼夜的悉心照料下，米拉总算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她那张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疾病折磨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这天晚上，露西在为米拉更换完最后一瓶营养液后，看着她那依旧瘦弱不堪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米拉，”她的语气首接而坦率，带着一丝急切，“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个地方会杀了你的，你比我更清楚。”

米拉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与无奈：“离开？我能去哪里呢？露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走了，我远在丹佛的妈妈和弟弟怎么办？他们还在等着我每个月寄钱回家，给妈妈买药，让弟弟能吃上一顿饱饭。”

“钱再重要，有命重要吗？！”露西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只要活着，总能想到别的办法！我们可以——”

“没有别的办法了。”米拉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打断了她，眼神黯淡得如同一潭死水，“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活着’的意义，就是让家人能‘活下去’。如果他们活不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露西还想再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握住了。

她回过头，看到里昂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她身后。他没有看她，只是对着米拉，然后冲露西，缓缓地、不容置喙地摇了摇头。

露西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将所有还想争辩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看着米拉那双充满了认命和绝望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等到两人离开杂物间，回到他们那间奢华的客房后，露西终于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她有些生气地质问里昂，“她会死在那里的！我们明明可以救她的！”

里昂沉默地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才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救不了一个不想被你拯救的人。”

见露西依旧一脸不忿，里昂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悠远的、带着伤感的疲惫。

“很多年前，我还在夜之城的时候，”他缓缓地说道，“接过一个病人。是个年轻的帮派小子，大概也就你现在这么大。他很有天赋，不是在打打杀杀上，而是在改装一些小玩意儿上。他能用一堆废品，给我拼凑出个功能不错的清洁机器人。”

“我当时觉得，他待在帮派里太可惜了。他那个老大，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用完就丢的工具。所以我劝他，我甚至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让他来我的诊所当助手，薪水足够他活得很好。”

里昂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阴雨连绵的夜晚。

“你猜结果怎么着？”他自嘲地笑了笑，“他非但没有感激我，反而觉得我是在侮辱他，看不起他和他的‘兄弟’。他冲我大吼，说我这种局外人，根本不懂什么是‘忠诚’和‘归属感’。然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他那个老大。”

“为了向老大‘表忠心’，也为了‘惩罚’我的多管闲事，他带着他那些‘好兄弟’，砸了我的诊所。而他自己，则被他那个老大以‘与外人勾结’为由，打断了一条腿，作为警告。”

“一周后，”里昂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他在一次与敌对帮派的街头火并中，因为腿脚不便，没能及时躲开，被人轰掉了半个脑袋。”

里昂喝了一口水，语气中充满了无法排遣的疲惫与无奈：“露西，我以为我在救他，结果，我的‘善意’，只是加速了他的死亡，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从那以后我才明白，我们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去强行评判和干涉别人的选择，哪怕那个选择，在我们看来是愚蠢和自毁的。”

“有时候，我们自以为是的‘拯救’，对他们而言，可能是一种更残忍的、不被理解的背叛。米拉有她必须守护的东西，那是我们无法替代，也无法剥夺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在她还选择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尽力让她活得……稍微久一点，痛苦稍微少一点。仅此而己。”

露西沉默了。

里昂那段平淡叙述中所蕴含的、血淋淋的残酷现实，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她终于明白了里昂的用意，也理解了他那份看似冷漠之下的、更深层次的无奈与尊重。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她的心里，依旧充满了对这种操蛋现实的愤怒和不甘。最终，她只是很不情愿地“嗯”了声。

当天晚上，她的枕头倒了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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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神秘富商的“择期手术”，经历了一系列漫长而细致的术前准备后，由里昂亲自主刀，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手术无疑是成功的。里昂暂时压制住了生物芯片的侵蚀，为富商那具行将崩溃的“躯壳”，争取到了更多“苟延残喘”的时间。

富商的家族对此结果表现出了极大的满意。他们也异常“慷慨”和“守信”地，通过一个无法追踪来源的加密账户，向里昂支付了之前约定的、足以让诊所关门大吉也能舒舒服服过上半年的酬金。

里昂心知肚明，这笔酬金并非出于“善意”或“赞赏”，而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价值交换。对于富商那种人而言，里昂的医术是一种稀缺的、有价值的商品。既然商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那么付钱便是天经地义的交易规则。至于里昂顶撞特使所带来的“不愉快”，在那位大人物的生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