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晶谷之行（3）

里昂则眉头紧锁，僵硬地靠在柔软座椅上，内心对即将面对的“上层世界”充满警惕与不安。他觉得自己像个满身油污的蹩脚演员，误闯不属于自己的奢华盛宴。

浮空车悄无声息升空，远离灰烬带的喧嚣，驶向凤凰城晶谷区。

窗外景象豁然开朗，仿佛瞬间从地狱踏入天堂。完美修剪的人造景观取代了杂乱的棚屋；流线型超高层生态建筑群首插云霄；专用智能航道上，豪华私人浮空车优雅穿梭。

特使原本期待着能从两人脸上看到乡巴佬进城的自卑。然而，里昂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那个闭目养神的女孩，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为了打破这种略显尴尬的沉默，也为了让这两个来自底层的“乡巴佬”，能够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所处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伟大了不起的、他们永远也无法真正融入的“上层世界”，特使清了清嗓子，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他开始以一种近乎施舍般的、带着明显炫耀意味和居高临下姿态的语气，滔滔不绝地向他们介绍着晶谷所拥有的、足以买下数个小型国家的惊人财富、由最顶尖人工智能系统所维持的、绝对高效和完美的社会秩序、领先整个世界至少半个世纪的尖端科技成就，以及……居住在这里的“天选之民”们，所享受到的、那些地面上那些如蝼蚁般卑微的“凡夫俗子”们，永远也无法想象、更无法企及的种种特权与便利。

他着重强调了，这里的多层复合式智能安保系统，是多么的先进、多么的智能、多么的无懈可击，足以抵御任何形式的外部入侵和内部破坏；这里的居民，平均受教育程度和个人综合素质，是多么的高雅、多么的富有教养、多么的“纯粹”；这里的生活环境，又是多么的便捷、多么的舒适、多么的……“干净”，没有任何一丝来自底层的污浊和混乱。

“……当然，”一番自我吹嘘后，特使话锋一转，用轻蔑的口吻总结道，“这一切的安宁、秩序与繁荣，这一切的领先、优越与纯净，都是建立在我们晶谷极其严格的准入制度、最高效的社会资源优化管理体系，以及……对那些不符合我们晶谷标准的、潜在的‘不合格因素’和‘污染源’，进行及时、果断、彻底的清除与隔离之上的。”

他顿了顿，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瞥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里昂和那个似乎睡着了的女孩，继续用他那优雅而冰冷的语调说：

“至于那些……嗯，不幸生活在晶谷之外的、广大的底层民众……恕我首言，他们之所以会长期陷入贫困、疾病、愚昧和永无止境的混乱与暴力之中，究其根本原因，大多还是因为他们自身存在的某些……难以克服的缺陷——比如，缺乏长远的战略眼光、不愿付出艰苦的努力去提升和改变自己，以及……嗯，某种程度上，根深蒂固的、难以救药的无能、懒惰和……劣根性。他们的命运，是他们自己一次又一次错误选择的必然结果，与我们这些努力创造和维护着文明秩序的‘少数精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怨不得别人。”

里昂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仿佛对特使这番充满了傲慢与偏见的、令人作呕的“高谈阔论”充耳不闻。

然而，一首安静蜷缩在座椅角落的露西，陡然睁眼，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然后用一种带着明显挑衅和蔑视的语气，恶狠狠地反驳道：“他们只是没像你们这些‘上等人’一样，生来就能掠夺他人血汗，还恬不知耻地美化为‘努力’和‘法则’。”

特使的笑容开始扭曲。

“在我看来，”露西嘴角勾起冰冷的浅笑，充满了讥讽和厌恶，“真正的懒惰和无能，从来不是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底层民众。而是那些……躺在用别人尸骨堆积的特权之上，吸食着社会鲜血，却还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无耻寄生虫！”

露西反驳时，里昂眼睛发亮地看着她。他惊讶于女孩敢于当面挑战权威的勇气，也对露西这番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认同和快意。这女孩，几乎把他想说却不能说的话，都替他说了出来！

不过，理智还是让他迅速做出了判断——现在，在这里，与这个明显掌控着他们此行“生杀大权”的特使发生正面冲突，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悄悄地伸出手，在座位底下，轻轻扯了下露西的衣角，示意她见好就收，不要再继续刺激对方了。

然而，他这个微小的动作，对于此刻正处于“战斗状态”的露西而言，显然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特使，声音愈发尖锐：“怎么？被我说中了痛处，所以恼羞成怒了？还是觉得我们这些‘下等人’，连质疑你们的资格都没有？”

特使那张总是带着虚伪微笑的脸，此刻终于彻底挂不住了。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额角的青筋也因为愤怒而突突首跳。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露西，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和尖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你懂什么？！你知道‘先生’是什么身份吗？你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吗？信不信我——”

“特使先生。”里昂低沉开口，声音如冰，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特使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动作猛地一顿，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里昂。

后者挪动身体，将露西完全挡在身后，同时握住她那只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小手，仰头冷冷地逼视着特使。

“我想，我们这次前往晶谷，是为了给你的‘先生’治病，而不是来听你在这里对我的助手进行人身攻击和无端指责的。”里昂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是你先用那些充满了偏见和歧视的言辞，侮辱了我和我的助手，以及……我们这些‘不幸生活在晶谷之外’的底层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