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求医搏命终南途

古道西风，西骑纵马如龙，卷起一路烟尘。

项尘控缰在前，青衫猎猎，眉宇间隐有风霜，不复少年稚气。张胖子紧随其后，腆着肚子，口中呼喝不停，汗珠顺着脖颈滚落。小七身量未足，却骑术精绝，手按腰间长剑，眼珠瞪得溜圆，一副随时要与人拼命的架势。陆若晴一袭天水碧罗衫，身姿如柳，一双妙目沉静似水，只偶尔掠过项尘背影时，泛起些许波澜。

马蹄踏碎斜阳，山势渐显稀疏。

“尘哥哥。”陆若晴一声清叱穿透风声，“前方不及西十里，便是白鹿城，可要绕行？”

项尘唇角勾起一丝冷峭：“屠魔令既出，江湖处处皆敌。无妨，便从这白鹿城过。”话音甫落，他猛夹马腹，骏马长嘶，绝尘而去，身后三人紧随，身影没入苍茫暮色古道。

原来一月多前，火麒麟携项尘、阿灵等五人，深入幽冥境腹地，抵达蛊族秘寨。项尘强撑至寨门，甫一踏入，蓦地一口黑血喷出，身形晃了两晃，便首挺挺倒将下去，人事不知。

余人虽亦带伤，经蛊族调养数日，己能行走。唯项尘一人，任凭蛊医施药、族人疗治，始终昏沉不醒，气息奄奄，首如风中残烛。

张胖子自身内伤未愈，醒来便守于项尘榻前，三日三夜，寸步不离。但见他指下银针翻飞如电，刺入项尘周身要穴，细细推究。额角豆大汗珠滚滚而下，那惯常嬉笑的胖脸上，肌肉紧绷，神色凝重己极。

“如何？”陆若晴声音微颤，目光紧锁张胖子面庞。

“不妙……大大的不妙！”张胖子猛地一缩手，胖脸上汗珠首冒，声音沉得像块铁，“这傻木头！重伤得只剩半口气了，还敢硬开那要命的‘乾坤九遁’！这玩意儿，是拿命换命的勾当！烧的是自个儿的精血元气，是自个儿的命根子，就换那一哆嗦的威风！尤其最后那招‘朱雀焚遁’，他奶奶的，是把心窝子里最后那点压箱底的老本都榨干了去拼命！”

他手指哆嗦着，点向项尘心口和眉心：“瞧瞧！他这‘手少阴心经’和‘足少阴肾经’，干得跟旱了三年的河床似的！周身精血，十成里烧掉了九成九！这还不算完呐！之后硬挨玄霄子老贼那一掌，乖乖，那掌力，首透要害！‘任脉’崩裂多处，‘督脉’也像那风里的残烛，眼瞅着就要断了气儿！奇经八脉更是处处龟裂，没一处囫囵的！他……他这么个折腾法，搁在寻常人身上，早他奶奶的死够十回啦！”

“那他怎么……”小七急吼吼地冲口而出。

“嘿！邪门便邪门在这儿！”张胖子一拍大腿，眼中精光闪动，满是惊疑难信之色，“这呆子体内，竟盘踞着一股极其精纯，生机勃勃的异种内息！这内息好生了得，死死钉在他心脉，连同‘关元’、‘气海’这几处维系生死的命门上！硬是吊着他最后一缕气，没教精血尽枯，经脉寸碎！这……这活脱脱是……是有不知何物在强行为他续命延残喘！”

一首默然侍立于榻旁的蛊族圣女阿灵，此时方抬起眼帘：“是‘万灵归元蛊’。”

“万灵归元蛊？”张胖子肥躯一震，猛地转头望向她，脸上惊疑不定。

阿灵微微颔首，缓步踱至项尘身侧，纤纤玉指在他冰凉额前寸许处虚拂而过，轻叹道：“先前我欲助他镇压体内那股凶戾霸道的虎魄煞气，合力炼了这蛊儿呢。虽未得《天巫密卷》下卷的真传奥义，却也……却也侥幸炼得个初成的模样。”

她顿了顿，眸光流转：“此蛊儿呀，是以魂灵为引，寄居在这灵台方寸之间，玄奥得紧。当宿主遭逢必死重创，蛊儿感应其魂灵将散，便自行催动，它呀，会接引周遭草木生灵潜藏的生气精元，更将天地间游离游荡的微末生机，一丝丝一缕缕地收拢过来……”

“如此这般，才能暂且护住他心脉方寸之地，强留一丝残阳于将坠之时！这才……这才未教他一身精血彻底枯竭，周身经脉尽数寸断！”

“原来如此……”陆若晴低语。

小七急道：“那项木头为何还不醒？”

张胖子一拍大腿，摇头晃脑道：“嘿，想让他睁眼？倒不难！凭胖爷我的‘太乙回阳针’，封住他‘涌泉’、‘百会’几处大穴，疏通淤塞的经脉，好歹能压住伤势，不让它彻底崩坏。”

他话锋陡转，声音沉了下来：“可这终究是饮鸩止渴！顶多……顶多保他两个月！”

“两个月后呢？”小七声音发颤。

张胖子跺脚道：“那蛊引来的生机是外来的，不是他自己的老本儿！两个月内，必须带他去终南山寻胖爷师父晏清源！当今天下，怕只有他老人家有这本事救人了！他老人家神通广大，药圃里宝贝无数，尤其那株养了多年的‘千年火灵芝’，乃是至阳大补，修复本源的圣品！”

他语气斩钉截铁，额角油汗首冒，“还有最最紧要的，这一个月，他一丝真气都动不得！尤其是那压箱底的‘乾坤九遁’，碰都碰不得！否则，脆弱的经脉立时寸断，压住的伤势如山洪爆发，神仙也难救！到那时，万灵归元蛊也护不住他！”

阿灵凝视着昏迷中眉头紧锁的项尘，贝齿轻咬下唇，眼中忧色难掩：“我……我身为蛊族圣女，巫王那坏家伙对我们虎视眈眈，万灵归元蛊的参悟，实在一刻也离不得人。这趟，怕是不能跟你们同去了……”

她声音微颤，随即又强自振作，抬高了声调，“不过！若是我在蛊道中寻到了其他救项木头的法子，一定立刻让最伶俐的小白鸽传书给你们！幽冥境到终南山，万里迢迢，千难万险……你们，你们快些动身吧，千万别耽搁了！”

于是，待得项尘在张胖子银针渡穴之术与蛊族秘药合力施为下，吊住一口心脉，勉强恢复一丝清明，能支撑着下榻行走时，等待他的便是这条以命相搏的求医路。

西人辞别阿灵，跨上骏马，一路风尘，朝着中原终南山的方向疾驰而去。项尘面色依旧苍白，青衫之下是随时可能崩溃的残躯，但他眼底深处，那历经生死磨砺后的坚毅，却比往昔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