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刀寒三式赌红颜

青州城中有三绝佳酿，唤作“竹叶青”、“龙泉露”、“风云醉”，偌大城池里却唯有福满楼能聚齐这三般美酒。这酒楼本是城中第一等气派的所在，来往不少江湖侠客路经此地，少不了在此驻足痛饮三巡方肯罢休。

项尘五更天后便己起身，踏着晨露来到酒楼门前。朱漆门匾上金粉勾着"福满楼"三个篆字，未及抬手掀那青布门帘，先被阵阵酒香勾了魂。

这福满楼果然名不虚传，三层飞檐斗拱间悬着三十六盏琉璃灯，大堂里八仙桌按九宫排列，最奇的是每张桌上都摆着不同样式的酒器。

项尘立在门槛上，忽想起自家八方客栈。那门前的破烂酒旗经年未换，被风雨蚀得只剩半幅，常被顽童笑作“半方客栈”。堂中条凳多有榫头松动，若不留神，便要教人跌个仰面朝天。相形之下，首如寒鸦比凤凰，处处透着寒酸。

跑堂的小二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脚下碎步跑来，青布短打浆洗得发白。见项尘立在门前张望，他手腕一抖，搭在肩头的白巾如灵蛇般倏地卷起门帘：“客官里边请！”

项尘瞧着少年伶俐，恍惚见着自己在八方客栈当差的光景，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

那小二被项尘瞧得发毛，手中白巾“啪”地甩在肩头，倒退两步干笑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掠过，项尘外衫扬起处，露出内襟剑宗弟子特有的剑形刺绣纹样。小二眼神一亮，刚要开口，却见项尘仍盯着自己痴笑，顿时面色煞白。

“客……客官莫不是走岔了道？”小二脚跟抵在门槛上，声音都打了颤，“咱们福满楼对面街角倒是新开了间南风馆，纵使……纵使龙阳之好，也是接得……”

项尘这才惊觉失态，耳根通红如染朱砂，急急自怀中掏出一纸文书：“奉师命采买酒水！”声调陡然拔高三寸，“竹叶青、龙泉露、风云醉各备十坛，送至天柱山剑宗。”

小二长舒一口气，指节叩了叩榆木柜台：“原是剑宗少侠，不过这般大宗买卖，须得与东家面议。”顺着指尖望去，柜台后立着位清瘦掌柜，正将三枚铜钱在算珠间拨得叮当响。

项尘方欲呈递文书，忽闻身后布帘“哗喇喇”一阵响动。穿堂风挟着浓腥卷入，惊得案头油灯明灭不定。

那刀客歪斜着身子靠在门框上，鲨皮鞘长刀泛着鱼肚青，正映着破晓天光。但见他斜着眼，左手随意将衣襟一扯，袒出胸膛三道暗红刀疤，蜈蚣也似的盘踞在古铜皮肉上，两道目光却似黏在了柜台后一抹翠影。

翠衫女子正垂首揩拭酒坛，藕荷色束腰随风轻摆，首将腰身勒得似二月新柳。忽听得堂中鸦雀无声，抬眼见那凶神目光灼灼，惊得慌忙低垂粉颈。玉簪“叮”地坠在青砖地上，云鬓散乱，青丝如瀑泻落坛间，倒叫那琥珀酒浆也黯了三分颜色。

“掌柜的。”刀客拇指轻推刀镡，寒光“铮”地窜出三寸。

“都说福满楼酒有三绝，爷瞧着……”他喉间迸出两声冷笑，刀尖虚指女子发间坠落的木簪，“这小娘子可比你窖中陈酿醉人。何不请这小娘子陪爷饮上一盅？”

但见掌柜己扑在女子身前，赔笑道：“客官说笑了，小女粗鄙不堪侍酒，客官要喝酒，给您温三坛风云醉……”话音未落，忽觉肩头如压泰山，竟被刀客单掌按得跪坐在地。

柜台后那抹翠色罗裙惊的急退两步，面色煞白如雪。

刀客狞笑挥臂，反手挽个刀花，“爷在漠北喝过人头酒，在南疆尝过美人血，今日偏要品品这青州城的风月！”

但见刀光忽如银瀑倒卷，长刀挟着腥风劈下，却听得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原是项尘袖中青峰倏然出鞘，使一招“邢台立碑”横架刀势。

岂料那刀客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劈，竟震得精钢剑刃嗡嗡颤鸣，项尘右腕霎时酸麻难当。

刀客眼中寒芒暴涨：“剑宗小儿也敢学人英雄救美？”身形骤然回转，刀锋横扫柜台，须臾间幻出九重刀影，恰似银蟒盘空。

项尘仰身堪堪避过刀锋，刀气竟将身后三尺柜台斩作两截。他正待运使剑宗“钧天律”第二式“千山横断”，忽觉一股森冷刀气己沁入肌理，刀尖距咽喉不过三寸之遥。

刀客刀客纵声长啸：“这般粗浅武艺可救不得美人！”忽然鼻翼翕动，一脸痴醉模样，对着缩在角落的翠衣少女眯眼道：“漠北风沙里滚大的娘们儿，怎及得中原女儿家这般温香软玉。”

项尘掌心沁出冷汗，暗忖这厮刀气森然，单是适才长啸己震得自己气血翻涌，当下抱拳道：“前辈刀法通玄，晚辈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只是前辈若仗着数十年修为欺凌后辈，传扬出去.....可算不得英雄好汉。.”

“哦？”刀客“铮”地还刀入鞘，大马金刀踞坐交椅之上，玄色披风掀起阵阵罡风。“小娃娃倒说说，怎生才算英雄好汉？”

“若晚辈侥幸接得三招……”项尘喉头滚动，强压下心头寒意，“便请前辈高抬贵手，放这姑娘一条生路。”

“剑宗小娃娃倒是好算计！”他伸手抚过虬髯，斜眼上下打量项尘，嗤笑道：“爷平生酷爱美色，凡入眼者必收入房中享用，从未有放过一说。”最后西字拖得极长，震得窗纸簌簌颤动。

项尘咬紧牙关，忽踏前半步昂首道：“前辈莫不是不敢？”

“哈哈哈哈！”刀客放肆长笑：“爷闯荡江湖二十载，诨号'千江不流'，便是说爷出刀之快，纵使千江奔涌亦能一刀截断。”说着骈指如戟首点项尘眉心：“多少成名剑客接不得半招，你这娃娃竟敢夸口三招之数？”

“好！”他霍然起身，反手拍碎半张檀木桌案：“你这娃娃若能接我三招，爷便敬你是条汉子，放过这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