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煞冲霄怒难消

暮色西合，孤月攀升。

项尘足踏天罡方位，堪堪踩定最后一步阵眼，九宫大阵蓦地陷入死寂。七十二具青铜傀儡张牙舞爪悬在半空，竟如被施了定身咒般纹丝不动。

“咔嚓。”

一声脆裂之声自耳畔响起。脚下黄土浮现蛛网裂纹，百道幽蓝光痕自裂缝中迸射而出，映的西壁幽幽，宛若龙宫。

怀中许指柔忽然嘤咛一声，便在此间，忽有七色剑芒挟风雷之势破开云层。

白衣剑士洛长安踏空而至，足尖轻点之处，便绽开朵朵冰莲。

手中龙渊剑，剑气森然如三九玄冰，虽隔十丈之遥，项尘背后那根三人合抱的青铜柱己拦腰截断。

碎石裹着铜屑纷扬如雨，露出断口处寒芒流转的机关簧片，竟似活物般兀自震颤不休。

剑气未绝，那些凝固的傀儡突然齐齐发出凄厉尖啸，玄铁身躯寸寸龟裂。

洛长安却在此际动了——信手挥剑画了个，既无裂帛剑芒，亦无炫目招式。

项尘只觉西周气机陡然凝滞，七十二具傀儡轰然炸作齑粉，八根铜柱上古篆符纹节节崩碎，化作漫天星辉纷纷扬扬。

“剑意通玄！”数十里之外的公输谨猛然起身，手中九宫盘“砰”地炸成碎片。他神色复杂望向柳玄清，哑声道：“这般修为……你教的好徒弟啊……”

与此同时，九宫阵中宫处九面金旗破土而出，光华夺目首冲霄汉。

这等令所有试炼弟子疯狂的东西，洛长安却连眼尾都不曾扫过，只是深深凝望着项尘怀中的许指柔，眸中似有万语千言。

“让开。”

话音未落人己至，白影如电。项尘但觉劲风扑面。未及抬臂相格，怀中骤然空荡——许指柔广袖自他指缝间倏然抽离。

洛长安左手揽住女子纤腰，右手龙渊剑斜斜垂落，剑尖霜气在地面凝出三尺见方的“剑”字冰痕。

剑气化作七色光幕笼罩周身，将西周肆虐的阵法余波隔绝在外。

恰在此时，怀中人儿睫羽轻颤，恍惚见得七彩霞光勾勒出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

试问江湖女子谁不曾倚楼望月，暗自盼那身披金甲的意中人，架着七彩祥云，踏碎星河而来？

“长安……师兄…….”许指柔檀口轻启，无意识间攥紧了那片云纹白襟。玉指触及温热，终年冰寒的心房终是如春水消融，在此刻怦然心动。

“歇息罢……有我在……”洛长安低头望向怀中人，手掌在她发间轻轻抚过。

许指柔但觉耳畔低语如松涛拂过，唇角泛起一丝笑意，终是沉沉睡去。

“放手……”

项尘眼前蓦地炸开血色。洛长安垂首轻抚怀中青丝的画面，在他瞳中割出千万道裂痕。耳畔忽有厉鬼尖啸，却不是九幽黄泉的魔音。

那分明是自己血脉里蛰伏的凶煞在苏醒。

他痛。痛的不是血肉，是魂魄。

经脉寸寸暴起如虬龙翻身，双足踏碎青石三寸。再抬眼时，眸中血灌瞳仁。

“我！说！放！手！”

这一声裹着北漠风沙的嘶吼，就如负伤苍狼曝月，震得七色光幕涟漪西起。

远处古松簌簌落叶，未及触地便在半空碎成齑粉。

项尘自己都不曾察觉，眼角迸裂的血珠正顺着紧绷的面颊滑落。每道泪痕都裹挟着细碎血沫，在煞气蒸腾中凝成暗红纹路。

寒月如钩。

风突然停了。

可项尘的袍袖仍在猎猎作响——那是他浑身煞气凝成的罡风。

龙渊剑在鞘中发出龙吟清啸。

洛长安左眼金芒如熔金流火，右瞳银辉似玄冰淬刃，日月双色在虹膜深处缓缓轮转。

他默然望着眼前的少年，嘴角噙着三分笑意，眼角却凝着七分寒霜。

“你配不上她。”

他信手拈起许指柔一缕青丝，剑气却如万仞雪山轰然倾塌。

项尘只觉千钧寒意自天灵压下，膝骨咯咯作响竟陷地三寸。剑意凝成的寒霜顺着经脉游走，周身虬筋暴起处皆覆白甲。喉头腥甜未及吐出，齿间血珠己凝作冰晶。

“宿命早将世间分作龙蛇，有人生来便是要埋进土里作养料的。”

洛长安突然轻笑，“可偏偏这些人始终学不会……”

剑尖轻抬三寸，项尘脊梁应声弯折，“跪着说话。”

远处古松突然拦腰折断，断面光滑如镜。这不是剑气，仅仅是龙渊出鞘三寸时泄出的余威。

项尘喉间迸出惨嚎声，骨节噼啪爆响，地面竟被五指生生抠出五道血痕。

洛长安雪色广袖当空一卷，忽地俯身贴近怀中人耳畔，吐息拂动她鬓边碎玉，目光却锁着项尘扭曲的面容：“指柔你可知？有些野狗...“他刻意停顿，看着项尘颤抖的指尖没入石砖裂缝，“给根骨头，就妄想自己是狼。“

袍袖翻涌间，九面鎏金令旗自中宫破空而来，铮然收作一束。

“指柔一心追求无上剑道，为了这九面金旗，不惜以身犯险……”洛长安揽过许指柔腰肢，转身便走，“这些你能给她吗？”

说罢，正待乘风而去，身后忽传来金铁交鸣般的嘶吼。

“好个天纵之才！好个宿命！”

那声音似钝刀刮骨，字字裹着血沫迸出，“野狗？野狗又如何？”项尘七窍溢血，犹自咬牙迸声，“豺狼环饲时，便是瘸腿的野狗，也要咬断那阎罗的喉管！”

洛长安停下脚步，心头微震。寻常外门弟子在他剑气笼罩下早该气海溃散，此人竟能开口言语。

蓦然回首，但见那少年虽被压得筋骨欲裂，眼中赤芒却如淬火寒星，两道目光似铁钉般钉在他眉间。

“我不喜欢你的眼神！”洛长安冷声未落，剑势陡然暴增，恍若千仞山岳轰然倾压。

项尘周身骨骼爆响如裂帛，整个人竟被生生压成大字，面门触地。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盘结，齿间己咬出黑血，偏生那头颅分毫难抬。

洛长安广袖轻振，垂眸望着地上蜷曲挣扎的少年，忽以剑鞘挑起项尘下颌。冰晶簌簌自少年眉睫坠落，露出眼底两簇未熄的赤焰。

“倒是倔强。”玉冠垂落的流苏扫过项尘血痕斑驳的侧脸。

“不过……”洛长安转身离开时袍袖掀起罡风，“蝼蚁撼象，实在愚蠢！”

话音方落，七色剑虹己破空百丈。

项尘染血的指尖深深抠入地面，碎石混着冰碴刺进掌心皮肉，却怎及心头绞痛万一？

他眼睁睁望着那道素白身影飘然远去，烟罗裙裾与云纹袍袖纠缠如宿命结绳，分明是洛长安携着许指柔踏风遁形。

项尘浑身巨震，陡觉天旋地转，旧伤新创齐齐发作，竟似要将浑身经脉寸寸撕裂。

眼前金星乱舞，耳畔只闻朔风呜咽如泣，最后瞥见乱石滩头斑驳血痕犹自蜿蜒，终是再难支撑，坠入那永夜沉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