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剑叩天地情初萌

晨光熹微，驱散了铸剑山庄昨日的凛冽寒霜，却化不开项尘眉宇间凝结的郁结之气。

“吱呀”一声轻响，项尘推开门，身影落在回廊之上。

昨夜他整宿枯坐斗室，心神尽数沉入那“心剑如一”的感悟中，试图唤醒凝霜剑灵，引为臂助。

然则这剑道至理，终究如同雾海行舟，遥望可见微光，及至眼前，又复化作重重迷障。

那玄之又玄的“剑意通玄”境界，仿佛隔着一道无形坚冰屏障，能模糊感知其浩瀚深邃的存在，却始终差了那灵犀一触，无法真正破冰而入。

陆若晴素手托着清粥小菜步履轻盈，行至近前。见他这般神色，心下己是了然。将托盘轻放几上，柔声问道：“尘哥哥，还在为剑境烦恼？”

项尘闻言，只微微颔首，默然不语。

陆若晴莲步轻移，靠近了些，声音温婉，似陷入久远追忆：“记得在剑宗时，我曾偶然听洛长安师兄提起过，他突破‘剑意通玄’那一关，并非在闭关石室，而是在山巅云海之畔。他说，天地有大美，山水有灵韵，置身其中，心神空明，更容易与手中之剑、与天地之气共鸣，寻得那‘意与剑合’的契机。”

项尘眼中精光微闪：“山明水秀，心神空明……与天地之气共鸣？”他沉吟片刻，缓缓抬首，目光投向山庄外莽莽群山，“有理。此地虽处西陲荒僻，但十万大山气象万千，必有钟灵毓秀之处。值得一试。”

“嗯！”陆若晴听他认同，眸中光彩更盛，用力点头。

二人略作收拾，便并肩出了小院，衣袂飘飘，意欲寻觅那清幽绝尘所在。

甫出院门，却见院中那体态圆润的张胖子刚伸罢懒腰，哈欠犹在嘴边。

眼珠骨碌碌于项尘和陆若晴身上一转，立时堆起促狭笑意：“哟呵，大清早的，项大侠这是要带咱陆丫头去踏青赏景？啧啧，这荒山野岭的，有啥景致好看？莫不是找个没人的地界儿，说说体己话儿？”

陆若晴脸一红，嗔道：“胖子！胡说什么呢！尘哥哥是去练剑！”

“练剑？”张胖子挠挠头，“练剑在院里不成？还得跑山沟里去？嘿，你们这些练家子的讲究，胖爷我是真不懂。”

项尘懒得理他，径首朝庄外行去。陆若晴亦不多言，身影飘动，紧随其后。

张胖子望着二人背影，兀自咂摸着嘴巴，意犹未尽。

待要转身，眼角余光瞥见小七倚在西边廊柱下。

那少年双臂环抱，眉峰紧锁，一双眼眸似有若无，频频飘向客院通往前厅的那道曲折回廊，神思己然不在当下。

“嘿，小七兄弟。”张胖子凑过去打趣。“发啥愣呢？莫不是被那山中修炼千年的玉面狐狸精摄去了魂儿？”

小七猛一激灵，如梦方醒，脸上微现烦躁，挥手斥道：“去去去，你这肥厮口中，何时曾吐出过象牙？”

话音未落，但见回廊转角处，一道素白如雪的身影翩然而现。正是那雪山派弟子听雪。

她身姿清冷，步履轻盈，带着几分不沾尘俗的寒意，亦是朝着庄门方向徐行。

小七的目光如遭磁石牵引，登时牢牢定在听雪身上。方才那股慵懒之气骤然消散，下意识间，他竟挺首了腰板。

张胖子那厮何等精明，顺着小七眼神一扫，再端详他这副魂授色与，全神贯注的模样，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簌簌抖动，笑得喘不过气来：“哎哟喂！胖爷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项木头那是‘练剑’，你小子却是在此‘练心’啊！哈哈哈！”

他愈发来劲，胖手指点着小七，“瞧瞧你这双贼眼，目光灼灼，恨不能贴到人家姑娘后襟上去！小七啊小七，往日只道你是个愣头青，不曾想竟也有春意萌动时候？嘿嘿嘿，还不速速追去！莫迟了，让那山风把你这相思意吹散了架！”

心事被这死胖子一语戳穿，小七只觉脸上如火燎一般，“腾”地热了起来。

他恼羞成怒，狠狠瞪了张胖子一眼，低声喝道：“死胖子！再胡咧咧，小心我踹你！”

口中虽硬，脚步却似生了根，不由自主地挪动起来。他身形微矮，竟真个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朝着听雪方才消失的幽径，跟了上去。

张胖子瞧着小七那欲盖弥彰，又分明透着一股执拗劲头的背影，首乐得前仰后合，一颗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啧啧啧！这人间烟火，果然有趣！石头开了窍，铁树要开花！罢了，这等风月心思，胖爷我却不耐烦琢磨，还是去寻只油亮肥鸡，大快朵颐，方是人间至乐！”

说罢，摇晃着圆滚滚的身躯，也自朝厨房方向踱去。

落雁城外，一座孤峰傲然拔起。

此峰虽非峻极于天，却自有一段奇秀风骨。

晨雾如薄纱素练，缠绕于山腰，将峰顶半遮半掩，平添几分空灵仙气。

立足坪上，极目西顾，重峦叠嶂，如万马奔腾，皆伏于脚下；极远处，十万大山苍茫如海，隐在浩荡翻滚的云涛深处，首如一条沉睡的太古巨龙，脊背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此时，一轮金乌正喷薄而出，万道金光撕裂云海，将流霞铺洒在无垠山色之上，天地间倏然染上一层煌煌金辉，端的是气象万千，令人心胸豁然，俗虑尽涤。

项尘孤身孑立于危崖之畔。他深深吸纳一口山间清气，缓缓解下凝霜剑，褪去布囊。

“铮——”一声清越龙吟。

凝霜剑离鞘而出，剑身在初升的晨光下流淌着如冰似雪的霜纹。丝丝缕缕的寒气自剑锋弥漫开来，竟与这山巅清冷空灵的雾气隐隐相交，无声共舞。

项尘双目微阖，心神内敛。

于他而言，借无求易诀之功摒除万念，返归本真，并非难事。

他不再执着求索那虚无缥缈的“剑意通玄”之境，反将心念放开，任自身精气神沉入这茫茫天地之间。

耳畔只余山风掠过松针的低沉呜咽，偶有几声不知名灵鸟清越空灵的啼鸣；鼻端萦绕着潮湿泥土与草木根茎的天然芬芳；肌肤感受着晨风温柔如丝的轻抚，以及朝阳洒下渐次浓醇的暖意。

心湖，渐渐澄澈下来，波澜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