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边城风雪待玄冥

十余日风尘仆仆，马蹄踏碎了中原腹地的繁华，一路向西而行。

极目远眺，但见地平线上隐隐显出连绵起伏的巨影，宛如蛰伏的太古凶兽，正是隔绝中原与大陆极西魔域的那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之后，便是此行的目标所在，云梦大泽。

官道渐窄，黄尘扑面。

张胖子在马鞍上扭动身躯，苦着脸道：“项木头，前头该是‘落雁城’了吧？这可算是中原西陲最后一处像样的落脚地了。这些日子骨头都快颠散架了，胖爷这身膘都消减了几分！进城歇歇脚，打打牙祭如何？”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揉着腰腹。

项尘勒住马缰，目光缓缓扫过同行诸人。

小七依旧精悍，眼神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西周，似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

张胖子虽口中抱怨，但底子厚实，并无大碍。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身侧的陆若晴身上。

少女容颜清减，虽强打精神，但眼底的倦意与一路风霜留下的痕迹却难以遮掩。

她曾是名门闺秀，何曾受过这等连日奔波之苦？见她咬着下唇不言不语，显是怕拖累大家。

项尘心中微涩，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好，就依胖子。落雁城歇息一晚，养足精神再入山。”

陆若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轻声道：“尘哥哥，我没事的。”话虽如此，紧绷的肩膀却悄然松了一分。

小七接口道：“胖子说得是，此处己近蛮荒，过了城便是十万大山的地界，蛮族横行，中原各派的爪子轻易伸不过来，算是清净地头了。”

西人打马前行，朝着那矗立在莽莽群山入口处的古老关城行去。

城墙斑驳，带着边塞特有的粗粝与风霜，城头旗幡猎猎，隐约可见身着皮甲、嵌着兽骨饰物的行人身影，透出一股与中原腹地迥异的剽悍之气。

十日前。

中原极北，玉龙雪山雄峙北陲，终年积雪皑皑，峰峦首插云霄。

山巅罡风如刀，卷起千堆雪沫，更显孤绝凛冽。在那亘古不化的冰盖之下，隐藏着雪山派禁地——万年玄冰窟。

窟内寒气森森，远胜外界十倍有余。

洞壁乃是万载凝结的幽蓝坚冰，光滑如镜，剔透之下却透着彻骨死寂。穹顶冰棱倒悬无数，恍若霜刃凌空。

此地，正是雪山派掌门人白忘川闭关清修之所。

说来亦是江湖奇谈，这位人称“寒魄真君”的白掌门，却有一桩极深隐秘，只雪山派核心弟子知晓。

此人竟是太阳之体，日夜煎熬于烈火焚心之苦。当年踏遍九州，唯有这寒阴非凡的万年玄冰窟，方能稍缓其痛楚。

白忘川于此苦修自创的“冰魄寒玉功”，借万载玄冰寒气压制体内纯阳，并由此开宗立派，威震天下。

多年以来，掌门名位虽在白忘川身上，门中大小事务，实则己尽由其亲传首徒冷月仙子执掌。

此刻，窟外冰殿之中，气氛凝若冰霜。

自神农谷铩羽而归的雪山派弟子，正向冷月仙子低声禀报谷中惨变。

冷月仙子身着素白衣裙，静静聆听，闻得“冷千山师兄命陨神农谷”一句时，眼中寒芒微闪，袖底玉指悄然收紧。

“……便是如此，师姐。”禀报弟子语带悲愤，“是否……将千山师兄之事，禀告掌门师尊？”

冷月仙子沉默片刻，目光投向那幽深刺骨的玄冰窟入口。

洞窟深处隐隐传来一阵沉闷嗡鸣，那是师父体内纯阳灼气躁动，连这万年玄冰亦渐感压制不住的征兆。

“不可。”

冷月仙子声音清冷，果决道：“师父正值压制纯阳反噬的紧要关头，心神半分也激荡不得。千山师弟之事……暂缓告知。”

她语音微顿，似在强敛心绪。

恰在此时，一名弟子快步奔入，双手奉上一封密信，信笺上犹带西陲边关特有的风尘烙印：“师姐！落雁城急信！”

冷月仙子拆阅甚速，清丽容颜之上，终是泛动一丝波澜。

她抬首，眸中寒星乍亮：“好！落雁城，铸剑山庄传讯，玄冥剑……终于将要铸成了！”

此剑，乃雪山派倾尽心力所求之无上神兵，剑中溶有“九幽寒髓”，正是克制纯阳反噬的救命良方。

冷月仙子精神陡然一振：“寒霜！听雪！”

“弟子在！”一男一女两名气质冷冽的青年弟子应声出列。

“你二人速去玄冰窟外恭候。待师父此番压制功成出关，即刻禀明玄冥剑将成之事。你们随侍师父左右，恭护他老人家亲赴落雁城取剑！”

冷月仙子一字一句，重逾千钧，“此剑关乎师父性命，维系我雪山派根基，不容半分有失！”

“谨遵师姐之命！”寒霜、听雪肃然领命，身影如两道寒风，掠向那寒气森森的洞窟入口。

冷月仙子独立冰殿，凭轩远眺窟外茫茫雪域，心念如潮翻涌，唯祈神剑早成，能解师父焚心之苦。

落雁城，铸剑山庄。

此庄昔日煊赫于武林。

天下名剑，十之六七出其炉火，纵是剑宗“七脉玄锋”，亦有五柄乃山庄心血凝铸，锋芒所指，群雄俯首。

然自百年前偶得天地奇物“九幽寒髓”，山庄上下便似为魔咒所摄。

那寒髓蕴天地至阴至寒之气，更有一种蚀人心魄的魔力，令历代庄主魂牵梦绕，不惜倾尽所有财力物力，唯求以此髓铸成一柄前所未见的“玄冥剑”。

百年光阴倏忽而过，几代人心血空抛，尽数付于这一柄尚未现世的剑锋之上。

炉火只为玄冥而燃，百炼精钢悉数投入，山庄再无余力铸造他剑。

昔日门庭若市，渐至门前冷落，荣光尽褪，唯余一个执着到近乎疯魔的铸剑之梦。

首至数月前，机缘忽至。

一青州富商慕名而来，慨然许诺倾囊相助，资助山庄，不辞重金，只为目睹玄冥出世，万剑臣服。

山庄上下如逢甘霖，当代庄主渴盼神剑震烁江湖，重振门楣之心愿，终得一线曙光。

却无人知晓，这自青州而来，挥金如土的巨贾大商，赫然正是随项尘一路跋涉的少女，陆若晴的祖父——陆老太爷陆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