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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大败
熊赀率兵回楚,并未在郢都停留,又连日跋涉,日夜兼程,直到权县。
“为令尹复仇,踏平巴族!”
楚军复仇心切,士气高昂,不过攻城三日,便将权县从巴人手中夺了回来。
巴军将领见大势已去,弃城携彭仲爽首级,向南逃窜,熊赀下令楚军穷追不舍,直到津地才停止。
津地水沟湖泊众多,草木茂盛。楚军在平地作战十分勇猛,但是在这样积水多、树丛茂密的地方就显得束手无策,尚未冲进丛林便被荆棘灌木勾缠住,给行军带来了极大阻碍,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巴人向来擅长游击,能够利用地形周旋,若是一味穷追猛打,恐怕会陷入被动,大王,依臣之见,不如暂且收兵,另寻良机再战!”斗丹看着眼前的情景,蹙眉对熊赀道。
“不!”一想到彭仲爽惨死,熊赀平日里的冷静沉着和运筹帷幄在此刻荡然无存,满心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无尽的仇恨。
“彭卿对寡人忠心耿耿,一心一意辅佐于我,为我大楚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他遭此横祸,寡人岂能容忍巴人如此肆意地凌辱他的尸首?定要追回首级,以慰他在天之灵!”熊赀紧咬着牙关,双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愤恨与决绝。
话音未落,只见熊赀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面前的灌木与矮树应声而倒,被狠狠地劈成两段,“巴族小儿,定要血债血偿!”
斗丹深知大王此刻因痛失令尹而心急如焚,报仇之意已坚如磐石,便也不再多加劝阻,跟着大王冲进丛林。
而攀在大树上的巴族人早已设下天罗地网,将石块、削尖了的木头、麻网一并从高处抛下,楚军将士不备,遭遇伏击,或被生擒或被砸死,一时哀嚎遍野,伤亡惨重。
“不好,巴人设伏!”子元惊恐地喊道,但此时局势已经失控。
话音未落,又有千万支带着桐油的火箭,飞奔向楚军,瞬间把树林烧起来,烟火四起,熏得眼泪直流,呛声连连。
“众将听令,撤!”熊赀见此情形,楚军损失惨重,悔之晚矣,大吼一声。
楚军方才退出丛林,又遭巴军堵截,呈包围之势,情况危急。
熊赀怒火攻心,持剑冲在前面厮杀,双眼通红,犹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杀意腾腾,他挥舞着长剑,在敌阵中左劈右刺,所到之处血光四溅,不慎臂上被巴军狠狠砍了一刀,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
“公子,快带大王走!”斗丹看到大王受伤,心急如焚,当下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他奋力挥动手中的大刀,硬是在重重包围中劈开了一条血路,并对着子元高喊:“末将在此断后,请公子护送大王速速离去!”
子元深知事态紧急,不敢有丝毫犹豫,快步上前,搀扶起受伤的王兄撤退,然而巴人援军越来越多,斗丹逐渐体力不支,尽管如此,他依然咬紧牙关,拼死抵抗,身上接连增添了数处伤口。
终于,在远远望见大王安全撤离之后,斗丹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斗丹!”熊赀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痛失肱骨,又折大将,心中悲痛欲绝,一股热血涌上喉头,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他终于尝到了人生第一次败仗,如此沉重,如此刻骨铭心,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晃,昏然倒地。
“王兄!”子元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冲上前去,一把扶住熊赀摇摇欲坠的身躯,将其扶上马车,简单包扎好伤口,率残部一路朝郢都赶去。
好不容易到了郢都城下,却被守城大阍鬻拳拒绝入城。
子元见鬻拳拒开城门,怒道:“放肆!鬻拳,尔区区一大阍,竟敢拒纳国主?”
只见鬻拳失去了双腿,只能依靠两根拐杖艰难地站立在城楼上,他满脸怒容,义正辞严地斥责道:“自先王以来,楚兵战无不胜,从未败兵而还。大王败军之将,使令尹客死,斗丹枉死,今岂有脸面入都?”
说到此处,鬻拳稍稍停顿了一下,“今黄国未服,若大王伐黄而胜,便可一雪前耻,不致诸侯耻笑。”
“你这老匹夫!”子元被鬻拳一番话气得冒烟,抽出长剑,骂道:“鬻拳,你若再敢顽固,信不信我强攻城门,到时定要将尔之头颅悬于城门口示众!”
先前一次敢挥刀向王兄,王兄大度饶恕,如今竟然再一次以下犯上。
鬻拳却不卑不亢道:“老臣可哭忠烈之灵柩,可拜将士之亡魂,然生而不遇明君,死何所惧?”
“你!”子元怒目圆睁。
正在这时,只见熊赀下车,自愧道:“子元,罢也!鬻拳字字句句,寡人实愧于心也。”
说罢,又高声道:“鬻拳,你派人去请夫人来,寡人要见夫人。”
叶青正在殿中轻哄着恽儿入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一名守将匆匆而至。
“禀告夫人,大王已至城门口,诏您前去。”
听到这个消息,叶青微微一怔,对于巴国突袭,令尹惨死,熊赀讨伐巴军,她一直心绪不宁,如今竟是轻轻松了一口气,“大王班师回朝了?”
“大王……”守将却突然变得犹豫起来,欲言又止。
叶青见状,秀眉微蹙,“支支吾吾,究竟何事?”
守将踌躇再三,终于恭敬道:“鬻拳大人拒纳大王入城,以死顽抗。”
叶青闻言,不由一惊,这鬻拳鼎鼎大名她是听过的,此人性格刚烈,不畏王权,昔日竟是挥刀向熊赀只求放过蔡侯一命,好在熊赀不计较,还任命了他守城一职,如今竟敢拒楚王入城。
“是父王回来了吗?”正在这时,小熊艰听见大王二字,跑进了殿来。
叶青看着艰儿期盼的眼神,叹了一声,抱起恽儿,又拉起艰儿,对守将道:“带本宫去吧。”
上了城楼,果见熊赀兵马列队于城下。鬻拳见了叶青恭敬行礼,抢先道:“夫人若要责怪老臣,老臣不敢反驳。但若要臣迎败军之将,断然不从。”
叶青轻叹一声,“开城门,太子和公子近半年未见父王,舐犊情深,还望大人体谅。”
“老臣惭愧,不敢阻拦。”鬻拳面露愧色,终究打开城门,让王后出城。
“父王!”熊艰一见到熊赀,立刻飞身扑了上去。
熊赀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一把将熊艰高高举起,叶青看着二人,抱紧怀中的熊恽,缓缓上前。
“阿翟……”熊赀看向她,半年未见,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你受伤了?”叶青眼尖地看见了他肩上缠绕的纱布,沉默片刻后,轻声询道。
熊赀微微一愣,嘴角微勾,摇头道:“没事,小伤而已。”
视线,却始终未曾从她身上离开。
“这是恽儿,半年不见,竟长的这般大了。”熊赀缓缓放下艰儿,目光随即转向叶青怀里的小熊恽。
只见小熊恽满是好奇地望着他,嘴里还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熊赀心中一动,将他从叶青手中抱了过来,被熊赀抱起的瞬间,小熊恽似乎更为兴奋,笑得愈发欢快,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也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忽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般,小手直直地伸向熊赀腰间那块精美的玉龙首虎身佩。
熊赀见他喜欢,竟直接将玉佩取下,供他把玩,轻声叹道:“这是你阿爷送给寡人的,寡人恐不能陪恽儿周岁了……”
“大王……还要出征?”叶青迟疑道。
熊赀默默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鬻拳一番话骂得极是!寡人无能,致使彭卿与斗丹惨死,津地惨败,寡人愧对宗庙,无颜进都。”说到此处,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寡人心意已决,再战若败,寡人不归矣!”
叶青看着熊赀憔悴不堪的脸色,想说些什么,话至唇边,却又都硬生生咽了下去,默默地站在原地,眼眶却是渐渐起来。
熊赀见她欲言又止,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轻轻一笑,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情不自禁地缓缓伸出右手,想要抚摸一下她那白皙如玉的脸庞,感受那份久违的温暖与亲昵。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叶青却是如触电一般,猛得转头偏向一侧,一双眸子雾雾地,却并不看他。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熊赀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缓缓收回了停留在空中的手,随即将恽儿递给了她,轻松一笑道:“阿翟,寡人胜归,到时你可要亲自给寡人开城门!”
听到这话,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来,但她却依旧倔强地不肯看向那个人,而是扭头朝着站在一旁的子元高声道:“子元,你可要保护好大王,定要平安回来!”
叶青紧紧闭上眼,说服着自已,他终究是孩子的父亲,艰儿与恽儿尚幼,不能没有父亲。
子元没想到叶青点他,愣了一会儿,对着她回报一拳,郑重承诺道:“王嫂放心,臣弟定不辱命!”
熊赀听着叶青的话,突然就笑了,转身不再坐车,而是直接上马,高高举起长剑,下令道:“三军听令,拔营向东,讨伐黄国!”
叶青牵着艰儿,抱着恽儿,看着熊赀离去的背影,望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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