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值得

就在他准备绘制召唤仪式的时候，病房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沈泉又折返回来了，正站在门口的玻璃窗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身后还跟着助手，戴着手套和口罩，推着一辆手推车，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缸，里面装满了水。

于是，路泽只好收起了纸笔，平静地抬起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一个普通医生，想请他的病人吃水果罢了。”沈泉推着车走进门，微笑着拎起手中的袋子，里面装着几串葡萄。

鲜红色的葡萄，色泽光滑圆润，在袋子的水中浸泡漂浮着，不断轻盈地旋转，暗红的茎像血管一样，将果实紧密连接。

这让路泽想起了梦境中见过的眼珠子，于是他脸色变得惨白，面无表情地摇着头说道：“不用了。”

但是，沈泉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走进门，将推车停放到病床旁边。

接着，他戴上胶质手套，就像做手术一样处理着这些果实。

他用手指狠狠掐碎一颗猩红的葡萄，汁水溅了一地，就像捏碎眼珠子一样，让路泽感觉眼皮狂跳。

“啊，抱歉。”沈泉推了推眼镜框，将捏碎的葡萄带着皮丢进了玻璃缸。

“真可惜，我突然发现，这些葡萄不太新鲜了。”他依然保持着微笑，俯下身注视着路泽的淡灰色眼睛，仿佛意有所指地说道。

“一颗即将坏掉的葡萄，我一般将他密封起来。”

沈泉拿起一颗果实，仔细端详了一会，随后丢进了玻璃缸。

路泽平静地注视着水中的葡萄，看着它不断起落挣扎，最终沉没在水底，如同一个溺水窒息的人。

这让他想起，自已被困在茧子里的时候，或许就是这个样子，于是他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企图。

沈泉微笑着看着他，将玻璃缸用盖子紧紧盖住，继续说道：“现在，他已经被处理好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时间让他变质，不久后，我们就能收获甘醇的佳酿。”

他将十指合拢，双手搁在瓶子上方，如同虔诚的信徒在向酒神祈福。

“可是我等不及了，所以我会创造一点催化的契机。”他眯起的眼睛突然睁开，如同毒蛇吐出信子，闪过一丝冷光。

于是他打了个响指，玻璃缸中的葡萄与清水混合物，突然开始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

在微生物的作用下，紫色的液体，渐渐升上了瓶子中央，并没有人来加水，液体如同凭空产生一般不断增加。

能力是时间加速？路泽心中微微一动，猜测他的诡师天赋应当与时间有关。

最后，沈泉笑了笑，拧开了玻璃缸边上的水龙头，用一个纸杯接住渗出的紫色液体，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新鲜的葡萄酒，路泽同学，要来一杯吗？”

这期间，路泽一直用淡漠的眼神看着他，对他的邀请无动于衷。

“啊，我忘记了。”沈泉放下杯子，笑着说道，“你还是未成年，不能喝酒。”

他没有任何回答，用灰色的晦暗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房间里瞬间沉寂下来。

一场戏弄？就像猫玩弄老鼠？

就在这时，路泽的手机铃响了，他没有移开目光，伸手接通了电话。

“喂？”

“你好，请问是路泽吗？”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看着来电号码上面的标注“小姨”，他愣了一会神，迟疑着说道：“是的。”

对方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犹豫。

“你的亲属赵蕊已确认身亡，请节哀。”

听到这句话，路泽呆在了原地，手机没拿稳，瞬间掉在了地上。

小姨死了？

他怔怔地看着沈泉，灰黑色的眼睛充满茫然，联想到刚才的那一番话，总觉得一切太过巧合。

沈泉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微笑着递还给他。

“赵蕊女士，是你的亲戚吗？”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我记得前几天她就死了。”

“尸检结果是上吊自杀，不过我听说她身上有多处新伤，谁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啊，抱歉，今天话有点多，改天我们再聊吧。”

他笑着微微一欠身，推着玻璃缸走向大门，只留下路泽一个人，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发呆。

……

路泽这几天都没再说话，一个人沉默着，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背着沉重的背包，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抬起头看看天空，已经是晚上了。

可惜A城的夜空没有星星，不然他其实想看看，一个人死后，是不是真的会有流星出现。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看到孟成坐在路灯下等他。

这个A城管理局最强的男人，手指夹着一根烟，旁边是饮料售货机，看起来和普通大叔没两样。

或许是灯光问题，孟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苍老，似乎被最近的琐事折腾的不像话。

见路泽出来了，他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丢给他一罐可乐。

“有新任务了吗？”路泽平静地接过可乐，坐在长椅的另一边，看着地面上的小飞虫发呆。

人们就像路边的小虫子一样，被生活折磨得团团转，却还要一个劲往光亮处钻。

“没有，刚好抽空，来瞧瞧你这边怎么样。”孟成吸着烟，静静地直视着前方，目光仿佛能透过黑夜。

“最近过的还好吧？”

“嗯。”路泽用手指扣开易拉罐的拉环，看着气泡渐渐上涌，突然想起来沈泉酿的葡萄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就是……我小姨死了。”他移开了目光，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叙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她是我最后一个亲人。”

他原本以为，周兴那个家伙，至少会为了遗产，不至于逼死小姨。

但是，他太高估人类的情绪了，一个酒精上头的醉鬼，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唉，节哀。”孟成沉吟着伸出手，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看到他淡灰色的眼睛后，悬停在空中，又收了回去。

他自已也好不到哪去，刚躲过一群愤怒的群众的纠缠。

路泽仰躺在长凳上，将可乐放在一旁，喃喃地问道：“队长，如果我们拼死守护的人，是一群人间渣滓……值得吗？”

孟成侧过头，看到少年的眼睛里，如同蒙上了一层迷雾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我们守护的，永远都是人类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