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堵死了她所有的活路

春初寒降，容令沅披着一身狐裘坐在院中的秋千上，眼神时不时落在宫门的位置。

三两片白雪洋洋洒洒地自夜空而来。

季赢刚踏进长乐殿，就看见容令沅荡着秋千伸手接雪花的模样。

皎皎皓月自万尺飞泻而下，笼罩在她素净的面容上，犹如身披圣光银辉的神女。那丝丝蛛状黑线轻卷眉梢，竟徒增了几分妖冶神秘。

似是察觉到有人过来，容令沅逐渐敛起眼底对自由的憧憬，扬起一抹笑就向盯着魏旭脸的季赢奔去。

当充满蔷薇香气的娇软扑进怀中时，季赢瞳孔闪过一丝茫然，双手下意识地锢住她下滑的身体，任由她整个挂在他的身上。

“阿旭，来迟了呢。”怀中的少女一改白日的狂傲，如小鸟般依偎在他的怀里。

容令沅瞥了一眼他微红的耳尖，乖巧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

季赢喉结微动，抱着她向屋里走去。

“冷吗？”季赢动作轻柔地将容令沅放在榻前，单膝跪下为她脱掉半湿的鞋袜。

容令沅摇了摇头，探身轻啄了一下季赢的眉心，“你，喜欢沅沅吗？”

季赢目色逐渐清澈，指腹轻轻着她红润的唇瓣，“那你得做点什么，让朕喜欢。”

“那，阿旭先坐上来。”容令沅勾唇一笑，让出了身旁的位置。

季赢眉峰微挑，坐在了她的榻边。

容令沅横跨在他的腿上，慢慢将季赢按到了身后的软被上，将身上的薄纱褪掉臂弯。

圆润莹白的肩头落在了季赢的瞳孔，他桃目微沉。

“阿旭，喜欢这样吗？”容令沅俯身趴在了他的胸口，如扇的睫羽轻扫着他早已绷紧的下颌。

还未等容令沅做下一步，季赢忽然翻身将容令沅压在身下，一双深眸逐渐染上欲色。

容令沅清眸微蹙，香舌轻卷他发烫的喉结。

一股酥麻的感觉席卷着他的胸膛，勾得季赢神思微顿，某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心头泛滥开来。

“你真真是个尤物。”季赢忽地扯开她的外衫，俯身轻咬着她的锁骨，眉眼间竟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情动。

容令沅按住他乱动的掌心，双手拉住他的前襟。

正当她快要撤掉他那白色的里衣时，季赢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神色瞬间清明。

“什么时候发现的。”

容令沅心头猛然一震，连忙敛起脸上的慌张，“阿旭，不想给我吗？”说罢，她眼神迷离地勾起季赢的脖颈，吻着他的唇。

季赢淡漠地看着不断撩拨他的女人，忽然按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香甜的蔷薇香混合着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容令沅吃痛地想要离开，却被季赢死死按住，不能动弹分毫。

容令沅趁着他在与清醒间挣扎的功夫，终于拽掉了他上身的衣裳。

当季赢离开她红肿渗血的唇瓣，想要伸手脱掉她的亵衣时，容令沅终于看清了他的上身，猛地推开了身上的男人。

“今日我没兴致了，你走吧。”容令沅瞥了一眼黑沉着脸的季赢，将外衫重新披在了身上，打了个哈欠，“我想过了，我还是接受不了你碰别的女人，你啊，在我这儿已经脏了。”

容令沅嘴角的嘲讽让季赢心中止不住的烦躁。

“你说什么？”

“皇后碰你了，我嫌弃你，脏。”容令沅没有看他那张满是怒火的眼睛，侧了侧身子示意他离开。

季赢冷冷一笑，自是猜到了她此举何为。

“朕哪里不像他？说说看。”

“哪里都不像。”容令沅拿起案边的茶壶，漱了漱口，也懒得与他多做戏。

季赢冷眸微蹙，当着她的面将人皮面具揭了去。

容令沅毫不意外地伸手戳了戳季赢那张脸，“还是我家阿月好看。”

“我二人长得一模一样。”

“那还是我家阿月好看，不过，按理说你该叫我一声嫂嫂，你对你嫂嫂生了情，有了欲，岂非有悖人伦？”

“你胡说什么！”季赢忽然暴起，伸手就掐住了容令沅的脖子。

容令沅见他反应，倏然笑，这不是恼羞成怒又是什么？

当季赢眉宇紧蹙的眉宇渐渐舒缓，松了手，拿起床上的衣裳穿了起来。

“魏旭呢？他在哪儿？”容令沅笑意淡淡，就连她自已都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的眼神有多刀人。

季赢手中动作一顿，一脸好奇地看向她，“我哥和魏旭，你究竟喜欢谁？”

“喜欢你啊。”

“别闹！”素来喜怒不显于色的季赢不知为何，总在她这儿吃瘪。

“你先回答我，魏旭，在哪儿。”容令沅压了压唇角，肃然地看向季赢。

“祈年殿，密室。”

“你们南宋胆子够大的。”

“没你大。”季赢靠在了身后的床架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你都不问问他为何会落我手里？”

见容令沅没说话，季赢道：“你手中的钩吻的解药是假的，其实自你毒发……我用解药换贤月郡主的后位，后来又在封后大殿的当夜将他骗至福坤宫，和贤月郡主一起将他迷晕关在密室里。不得不说，他真够蠢的。明知你在戏弄于他，他还甘愿成为你的掌中之物，任你玩弄。”

容令沅闻言，神色微变。

过了许久，才开口：“你不怕我戳穿你的身份？”

“我赌你想要钩吻之毒的解药，赌你想活。更赌你知晓所有事情的真相后，会站在我这一边，”季赢倏然睁眼，目光灼灼的看向容令沅。

她与自已太像，都是可以为了自已不择手段之人。

容令沅凤眸微眯，细细思量着季赢话中的意思。

思忖片刻后，她才开了口：“我要见魏旭。”

“没问题。”季赢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当季赢整理好衣衫，打开她内室山水画后的机关时，容令沅这才知道长乐殿内有一条连接祈年殿的暗道。

“你不会以为这长乐殿是谁都能住的吧。”季赢回头看向身后一脸惊讶的容令沅，“这长乐殿的上一任主人是北周开国皇后窦氏，也是周高祖心头最重要的女人。”

季赢饶有兴趣地让出了路，向容令沅伸出了手，“走吧，朕的贵妃娘娘。”

容令沅没有理会季赢，拿起身侧的烛火就跨进了眼前的暗门。

从季赢知道这条不为人知的密道这点来看，南宋此次怕是谋来已久，很早之前就开始策划这场没有硝烟的‘窃国’计划。

容令沅不敢大意，毕竟这涉及到整个北周百姓的安危，她还没有恶毒到不顾万人生死的地步。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狭长的甬道瞬间开阔，映入容令沅眼帘的就是一间装有数万藏书的石室。

许是很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这里到处挂满了蛛网。

容令沅抬袖赶了赶眼前的灰尘，视线落在了一处隐隐闪烁着灯光的石墙。

“进去吧。”身后的季赢突然出声，伸手按下了旁边的机关。

随着机关打开，石墙移动，一道刺眼的光打在了容令沅的瞳孔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偌大的石室中燃着数百盏长明灯，将原本昏暗的室内照映得犹如白昼。

在石室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黄金囚笼，而笼中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周真正的皇帝——魏旭。

“魏，魏旭。”容令沅手中的烛台应声落地，她一脸不可置信地跑向笼子中被折磨地不成样子的血人。

魏旭四肢被一条手臂粗细的铁锁牢牢禁锢住，身上的血衣被鞭子抽打地破败不堪，墨发散乱半披，一张白如面纸的脸上尽是干涸的血渍和污秽。

远远一看，仿若垂死之人。

“魏旭！”容令沅双手捶打着被锁住的笼门，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一种无形的恐惧似魔爪般纠扯着她的心绪，让她忘记了呼吸。

直至笼中的人有了些许反应，她这才回过神，满目通红地转头看向在旁一脸看好戏的季赢，“钥匙给我，钥匙！”

看着她眼中的怒火与焦急，季赢玩心大起，“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这个答案你能让我满意，我就给你。”说着，他不紧不慢地拿出腰间的钥匙，放到了容令沅眼前。

“告诉我，魏旭和哥哥，你，到底喜欢谁？”季赢玩味地伸出手拭去了容令沅眼尾的泪珠，一双瑞凤眸子幽深不见底。

容令沅缓缓冷静下来，眼底划过一抹深深的憎恶，“我说过了啊，喜欢你。这个答案，满意吗？”

季赢似是被取悦，慢慢地将脸贴近她的耳畔，“喜欢我这三个字，不是答案，而是，结果。”

容令沅将脸别了过去，抢过他递过来的钥匙，迅速打开了牢笼。

可当她试着去将魏旭手腕上的陨铁锁链解开时才发现根本打不开！

难怪季赢敢在此不设防，并且堂而皇之地将她带到这里。原来，一开始他就知道陨铁锁链除钥匙外根本打不开，除了那把真正的钥匙以外，谁也不能将他带离此处。

可眼下容令沅懒得跟他计较，她只想确定魏旭的状况。只要他还活着，一切都有转机。

当魏旭看清跪在他眼前的人是容令沅时，黯沉的眸子瞬间亮了，“沅，沅沅？”

他声音沙哑，神色先是恍惚，随后变得凝重担忧起来。

“快走，快走!”因为情绪激动，他身上的锁链因挣扎而发出碰撞的声音。

容令沅哽咽地整理着他脸庞前垂下的散发，小心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季赢将解药的事情都同我说了。魏旭，你真是个傻子。你明知道我对你只是利用和欺骗，值得吗？”

魏旭扯了扯干裂的唇，看向容令沅的眼中没有半分责怪，只有心疼和不悔，“值得，”魏旭撑着精神看向她身后的季赢，“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将她牵扯进来，放她走。”

季赢忽地将容令沅从地上拉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魏旭，“你，没资格同我谈条件。”说罢，他将目光落在了容令沅那张惨败失色的脸上，对她说：“容令沅，不妨告诉你另一件事。当年，是我哥哥，你的钩月带人灭的青州韩家。”

容令沅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虽说是魏帝对摘星台下的命令，但哥哥刀上到底是沾了你家人的血。哦，差点忘了，还有容长戈，说不定，容长戈也是死在他的那柄刀下。还有魏旭，你真以为他对你的那些好都是因为爱吗？”季赢看着曾经潇洒矜贵的魏旭成了阶下之囚，心中畅然无比，不自觉地多说了几句。

“我想这中间更多的是愧疚吧。若非他执意喝下绝嗣汤药，你和谢成岭之间就没那么多曲折，他也不会死。我想，魏旭应该从未同你说过，他早在回京前身子就已经痊愈了，至于他为何迟迟不将此事告知先帝，你倒是可以猜猜这其中原由。”

魏旭神情慌乱地看向容令沅，孤魅的眸子里尽是破碎之色。

这是他心中的结，也是他罪恶的起源，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伤害她。他这一生也就自私了那么一回，自私地想留她一次。

容令沅僵硬地惨惨一笑，神色木然地拖着魏旭的半张脸，“他说的，可真？”

“沅沅。”他憔悴的面容满是痛色，轻唤着她的名字。

他没有回答，但容令沅心底却有了答案，可是，归根结底她又该怪谁呢？容令沅虽不满魏旭的欺骗，可却也深知魏旭从未有过伤人之心。

而他最大的错，只是出身皇家，姓魏。

石室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季赢和魏旭的眼神都落到了容令沅身上。

容令沅墨羽低垂，伸手抱住了他颤抖的身体。

“是我的自私，坏了你本该安稳的一生。”魏旭垂下了头，一滴清泪无声地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容令沅漠然地看向他身后的石壁上，附耳轻言道：“情，算我欠你的。其他的，你我说的不算。若你真想偿还，那就给我活下去。”

魏旭瞳孔巨震，怔愣地看向离她越来越远的容令沅，一股悲凉与彻骨的心痛压得他喘不过气。

季赢见容令沅离开，刚想追上去，身后便响起了魏旭沙哑绝望的声音：“季赢，你可知，你堵死了她所有的活路。”

季赢步子一顿，终是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