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月，我怎么觉得这道疤淡了

入夜，当容令沅将亲手做好的粽子糖送到书房后，就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了钩月。

“不怕被人瞧见？”在她的印象中，钩月很少会主动在人多的地方现身。

“无人，不妨事。”钩月主动拿过满月手中的灯笼，与容令沅一同向青桐院走去。

满月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在即将走到青桐院时，转身走向另一条林荫小路。

院门关上后，容令沅连忙扔掉了钩月手中的灯笼，拉起钩月的手就往屋里跑，“今天给你买了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钩月嘴角淡出一抹浅笑，任由她将自已按在妆案前。

容令沅跪坐在钩月身后，拿起玉梳小心翼翼地为钩月整理着他身后顺滑乌黑的长发，“你刚洗过？”容令沅鼻间轻嗅着上面的冷香，将妆匣中的抹额给他系上。

“阿月，喜欢吗？”容令沅亲昵地将从身后圈住他的脖颈，一脸讨好地看向铜镜中那张生硬冰冷的脸。

钩月许久未言，容令沅以为他不喜欢，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

“喜欢。”菱唇轻启，他的一句话让容令沅瞳孔再次亮了起来。

“我也喜欢，戴上抹额的阿月比不戴抹额的阿月温和许多，看着不那么冰冷了呢。”说着，容令沅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从桌子上拿过来一个掌心大小的盒子，递到了钩月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粽子糖，以后想我的时候，吃一颗。”

钩月墨睫微颤，轻嗯了一声。

容令沅看着他精致如刻的侧脸，眼神一瞬间的恍惚，忍不住抬手轻轻触摸着他左脸上的疤痕，“阿月，我怎么觉得这道疤淡了？”

容令沅过于炽热的眼神让钩月心头麻麻地，他不自在地将左脸侧到了另一边，“你看错了。”说着，钩月拿过她手中的盒子，站了起来。

“看错了吗？”容令沅歪了歪头。

钩月心中很奇怪，为何容令沅会觉得自已长得好看，难道她看不见他脸上那条狰狞可怖的刀伤吗？

其实容令沅自已也想不通，每每看向他那张脸时，他那张世无其二的精致五官先于那条疤痕跃入她的眼帘。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魏旭从崔望手中将韩家产业折合成银票交给了容令沅。

她将这笔钱分成了四份，一份用来买地，一份用来安置在那片土地生活的流民，给他们建了屋舍，买了种子。

还有一份她以容长戈的名义在城外建了个粥棚，为经过此次的人施粥。最后的一份，她在京师繁华之地买下了一处院落，盖了一家清雅的客舍，取名‘韩潮苏海’。

正当她与满月在街上挑选客房中的花瓶时，人群中传来的阵阵骚动声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王妃，咱们回去吧。”满月僵硬地拉了拉容令沅的披帛，将头低了下来。

高头大马之上，意气风发的谢成岭与一位如琬似花的俏丽少女共乘一骑出现在繁华的长街之上，而他则毫不避讳地与少女贴耳嬉笑。

在骏马经过容令沅的身侧时，马上街下的两人四目相对，谢成岭泰然自若地朝她漠然一笑，眼中不现丝毫往日的爱意与情分。

“少帅，莫要走神，不然就该穿帮了。”袁鸢笑着低声提醒。

谢成岭压下喉咙间的铁腥味，嘴角淡出一抹苦涩的笑，没有接她的话。

容令沅漫无目的地在长街上逛了很久，直至华灯初上，满月提醒时间不早了，她这才惊觉天黑，回了秦王府。

正当她想着如何旁敲侧击地从魏旭那边问来谢成岭的消息时，她便在书房外得知了谢成岭要与辽州知府袁献之女袁鸢成婚的事情。

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十，给的是平妻的位分。

谢成岭之前的妻妾或许是做戏，但袁鸢不是。

容令沅不知她是怎么走到青桐院的，她以为她早已接受谢成岭移情别恋的事实，可当这一切真的摆在她面前时，她才知道自已有多么的懦弱。

她瞧不起这样的自已。

当钩月迟迟赶到青桐院时，魏旭已在她门前站了许久。

“进去陪陪她吧。”魏旭背过了身，没有看他，“本王出现只会勾起她与谢成岭的往事，今日，你比本王合适。”

魏旭刚走下台阶，钩月就打开了容令沅的房门。

当钩月顺着昏暗的烛光找到蜷缩在角落里独自饮酒的容令沅时，她早已哭得泪流满面，一双眼睛肿得厉害。

“阿月，成岭是不是因为我太坏了，所以才要娶别人？”容令沅抓起身边的酒壶就往自已嘴里灌酒。

“别喝了。”钩月抢过容令沅手中的酒壶，抬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

容令沅一感受到钩月的靠近，就忍不住钻进了他的怀里，“阿月，不是说酒也叫忘忧君吗？为何我喝了这么多，我这里还是好痛，好痛，什么忧也忘不了。”

钩月冷冽的目光落在满地的空酒瓶上，紧紧握着她放在胸口的手，“他，不适合你，忘了他吧。”他嘴角溢出一抹苦涩。

“是啊，不适合，他那样干净纯粹的人，我哪敢携着一身罪恶靠近他，我会弄脏他的。”容令沅怅然若失地坐了起来，她脸上的哀伤刺痛了钩月的眼睛。

看着钩月突然移开的目光，容令沅的心防彻底裂开，她慌乱地摸了摸脸上的泪水，轻轻拽着钩月的前襟，以一种她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乞求着，“阿月，你也嫌弃我是不是，你也不要我了吗？我，我不——”

容令沅还未说完，就因情绪过于激动，哭晕了过去。

钩月心如刀挫，心疼地将容令沅拥进怀中。

他明白她的恐惧，她的痛苦与绝望。

他想告诉容令沅，他与她一样生活在阴暗的墓渠之下，一样在汲取黑暗带给他养分的同时渴望着光明。

所以他懂得失去那丝光，对她代表着什么。

可他同样想告诉她，即便她身处黑暗，他也会在她身边陪着她。

她根本不知道，即便在黑暗中，她的眼睛依旧明亮。

他愿意让她借着自已的眼睛，看到独属于她自已的那道光，他想告诉她，光不在他处，就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眼睛里。

钩月深深地看向怀中的女人，如珍如宝般地轻抚着她脸上的泪痕。

他一动不动看了许久，直至他确定她暂时醒不过来，这才叫出她的名字。

沅沅。

似乎是饮酒过甚的缘故，容令沅似乎落下了头痛的毛病。

虽不是什么大事，疼痛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但那每隔三四个时辰就会抽疼那么一两下，让本就烦躁的她做事情越发没有耐心。

“王妃，别看账本了，歇歇眼睛吧。”满月将洗好的荔枝放到了容令沅手边。

“客舍要开张了，之前的花销都要记清。”容令沅捏了捏泛酸的眼角，“以后咱们就指望着这店铺挣钱呢，所以趁着现下不忙，我多练练算账的本事。”

待在秦王府不是长久之计，待她搞清楚所有事情之后，她就带着满月离开京师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是她从没有动摇过的决定。

只是，与之离开的人变了而已。

“我想过了，要挣钱还是要在京师。客舍好打理，等客舍走上正轨后我完全可以做个甩手掌柜，带着手头的钱和客舍的收入浪迹天涯，过羡煞旁人的逍遥日子。你不是一直好奇西域的骆驼长什么样子吗？到时候，我带着你和——”

容令沅心头忽然一慌，连忙将手中的账本合上。

“王妃，你怎么了？”满月见容令沅突然不说话，突然紧张起来，生怕容令沅又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我没事。”容令沅轻呼一口气，眼神落在了荔枝上。

“这荔枝挺新鲜。”

“那是自然，这是今年南方运过来的头一批果子，王爷特地差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宫里的皇后娘娘都没尝到呢。”满月傻乎乎地将手里新剥好的荔枝填进嘴里。

容令沅看着嘴里塞满荔枝，两腮鼓得像小松鼠的满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满月见容令沅开心，又一股脑地往嘴里塞了两三颗，要不是容令沅阻止，一盘子荔枝怕是都进了满月的肚子里。

容令沅知道满月对自已的心意，午后带着她去了新开的锦华轩定制了七八套新衣裳，又顺道去了朱楼雅舍听曲儿。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竟遇上了谢成岭与袁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