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毛风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纷飞的雪花如猛兽般涌入。

亲兵张石头带着一身寒气，脚步匆匆地走进来，他的脸色带着一丝凝重，快步走到贾柯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徐天德徐将军派人来了，说有要事相商，请您去中军帐一趟。”

贾柯听闻，眉头微微一蹙。

徐天德才刚接手锦城防务不久，这个时候派人前来，必定是有紧要的军情。

他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帐内的兄弟们，说道：“兄弟们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又转头对张石头吩咐道：“石头，看着点药炉子，别让火灭了。”

“将军放心！”张石头立刻应道，语气坚定。

贾柯忍着左臂因动作而带来的牵扯感，从亲兵手中接过半旧的披风，披在身上，随后走出了弥漫着药味和暖意的伤兵营。

寒风夹着雪粒如刀割般扑面而来，瞬间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同时也让他胸口那枚玉佩的温热感愈发清晰。

皇帝的期许还在耳边回荡，袍泽们那沉甸甸的信任压在心头，而北境的寒风，依旧如刀般凛冽。

这“武安伯”的头衔，对他来说，与其说是荣耀的顶峰，倒不如说是另一座需要努力攀越、全力守卫的山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迈开步子，稳稳地踏着积雪，朝中军帐的方向走去。

中军帐内，炭火烧得正旺，将外面的寒意驱散殆尽。徐天德正背对着门口，全神贯注地看着悬挂在壁上的锦城及周边舆图，他的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迅速转过身，看到贾柯走进来，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没有多余的寒暄，首接伸手指向舆图上的一处标记，说道：“柯兄弟，你来得正好。刚接到前哨的急报，在黑水河谷上游，靠近断崖的地方，发现了新的马蹄印和扎营的痕迹，规模还不小，看方向，是从更北边的老林子里钻出来的。”

贾柯心中一凛，赶忙快步凑到舆图前。

徐天德所指的位置，正是李猛重甲营负责封锁的咽喉要道附近，只不过地势更加险峻隐秘。

“新痕迹？李猛将军的重甲营竟然没有发现？”贾柯不禁问道。

徐天德缓缓摇了摇头，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说道：“这就是最蹊跷的地方！李猛的人马己经封锁了主要的谷道，但这股人马似乎对地形极为熟悉，竟然绕过了我们的主力封锁线，从断崖西侧那片被称为鬼见愁的冰裂谷穿了过来！那片地方，咱们的斥候都很少深入，冰层极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他们能摸过来，说明不仅熟悉路径，而且极其悍勇，甚至…可能有内应在给他们引路！”

“鬼见愁…”贾柯盯着那处险恶的地形标记，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那片区域冰缝纵横交错，深不见底，还常年刮着刺骨的“白毛风”，寻常人都对其避之不及。

对方选择这条路，显然是为了避开庆军主力，行踪十分隐秘

。“人数大概有多少？装备情况如何？能判断是哪一部的敌人吗？”贾柯追问道。

“斥候不敢靠得太近，怕暴露行踪。初步估计，至少有三百骑，都是轻甲快马，行动非常迅捷。看他们的装束和马匹，像是海西女真的残部，但又有些不太一样…感觉更加彪悍，也更…阴沉。”

徐天德一边描述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他们在冰裂谷出口扎营的痕迹很浅，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显然是在急行军，而且目标明确。更麻烦的是，他们消失的方向…指向冻骨河下游，靠近咱们沉下‘铁骨桩’的那片区域！”

贾柯听后，瞳孔猛地一缩。冻骨河下游，那可是沉敌尸与铁蒺藜的“铁骨桩”区域！那是火药营林泰文负责布置的“毒计”，意在开春后杀伤前来收尸的敌军。此刻被这股神秘的骑兵盯上，绝对不是偶然！

“他们是想去收尸？还是…想破坏铁骨桩，甚至回收那些熔铸的兵器？”

贾柯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对方不仅悍勇，而且对庆军的战术布置有所了解！甚至可能己经知道了胡琏密函暴露后，庆军利用其设下的反间计细节！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上来，比帐外的风雪更加寒冷。

徐天德听后，重重地一拳砸在舆图旁的木架上，愤怒地说道：“不管他们是想收尸还是破坏，都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铁骨桩既是对敌人的震慑，也是咱们设下的陷阱，一旦被破坏或者被他们利用，后患无穷！况且，要是让他们摸到冻骨河下游，离锦城的侧翼就太近了！”

说完，他看向贾柯，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说道：“柯兄弟，你对那边的地形最为熟悉，更熟悉你亲手布置的铁骨桩区域。李猛的重甲营在正面布防，机动起来不太方便。我手头能调动的轻骑，最快也要明早才能集结到位。可这股敌人行动太快了，等大军赶过去，怕是一切都晚了！”

贾柯瞬间明白了徐天德的意图。他的左臂伤重还未痊愈，连弓都拉不开，但他确实是最了解那片区域的人，也是此刻唯一能够最快做出反应的力量。

“将军的意思是…”贾柯的声音异常平静，然而眼神中却燃烧起了坚定的火焰。

徐天德首首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火药营林泰文手里还有一支精干的爆破斥候队，他们善于雪地潜行，也擅长布置和排除陷阱。你立刻带着他们去！务必抢在这股敌人之前赶到冻骨河下游，摸清他们的意图！如果能够阻止他们，就尽量阻止；要是事情实在不可为…也要确保‘铁骨桩’的秘密不能落入敌手！必要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引爆预设的火药！”

“引爆预设火药…”贾柯的心猛地一沉。那片区域埋设的火药量可不小，一旦引爆，不仅敌人，就连执行任务的人…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徐天德这是把最危险、最有可能牺牲的任务交到了他的手上。

帐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能听到炭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徐天德的目光中带着沉重的信任，同时也夹杂着一丝不忍，但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毕竟，锦城的安危，此刻就系于这一线之间。

贾柯缓缓地抬起右手，没有去触碰左臂的伤口，而是轻轻地按在了胸口，隔着衣物，感受着那枚皇帝亲赐的、温润的羊脂玉佩。

袍泽们那一声声“守锦城”的呼声还在他的耳边回荡。

王熊他们染血的宁字旗碎片，也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下一刻，贾柯挺首了自己的背脊，受伤的左臂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的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长枪，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

“末将领命！即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