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斥责

贾政吓得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嗫嚅着：“母亲，儿子…儿子糊涂，还请母亲明示。”

贾母怒目圆睁，指着贾政骂道：“你可知自太上皇颐养天年之后，我西王八公就己经不复之前的荣宠，北静王力挺贾柯封侯，是看到了这孩子的能力和贾家的未来。可你呢？你听信忠顺亲王的挑拨，为了一点莫须有的担忧，就把贾家的大好前程亲手葬送！贾柯的战功是实打实的，若封侯，那是陛下对贾家的恩宠，也是贾家重振声威的好机会。你却拿学堂里的小事去抹黑他，让陛下觉得贾家不识大体，不懂得珍惜圣恩。这不就是自毁长城吗？”

贾政听着贾母的怒斥，心中悔恨交加，连连磕头：“母亲教训得是，儿子罪该万死，儿子实在是猪油蒙了心，求母亲责罚。母亲！儿子绝没这意思啊！”

贾母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眼中怒火熊熊，却又夹杂着深深的疲惫。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滔天怒意仿佛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与苍凉。

“绝无此意？”

她冷笑一声，毫无温度，“你知道你今日这一句话，断送了什么？断送了咱贾家重回顶级勋贵的机会！断送了宁荣二公盼了百年的荣光！一个十六岁就手握实权的武安伯，羽林卫同知！这意味着圣眷！意味着军权！意味着咱贾家下一代有了顶梁柱！能保家族五十年富贵平安的顶梁柱！”

贾母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声音沉痛无比：“可现在呢？爵位是有了，圣眷却受损了！同知之职虽授，根基却动摇了！贾存周啊贾存周，你…你让我怎么说你！”

说着，她重重捶了一下身下的软榻，发出沉闷声响。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贾政粗重且恐惧的喘息声。

王夫人脸色惨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众人都被贾母这前所未有的震怒和透彻剖析惊得魂飞魄散。

贾母不再看地上抖如筛糠的儿子，疲惫地靠回引枕，闭目许久。

再睁眼时，眼中怒火己沉淀，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缓缓抬手，指关节在紫檀木小几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嗒。嗒。嗒。”

声音不大，却似敲在每个人心上。

“事己至此，懊悔也没用。”

贾母声音恢复平静，却比刚才的怒斥更让人觉得心寒，“贾柯封爵授官，是陛下旨意，圣旨不日就到。这武安伯府，开府建牙势在必行。”

她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王夫人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二家的。”

王夫人浑身一颤，赶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媳妇在。”

“马上开库房。”贾母一字一句，清晰下令，“挑选上等木料石料，备足金银器皿、古董字画、绫罗绸缎、仆役车马！按照…超一品伯的规制准备！必须是最好、最体面的！一样都不许缺！明日一早，你亲自押送，带着琏儿、宝玉、环儿…不，所有能去的哥儿姐儿，去西城…不，去宁荣街靠近宗祠的那块最好的空地！那是宁国府以前备下的演武场，地基现成！就在那儿，把武安伯府开府的热闹场面办起来！”

王夫人心头一震，明白这是要倾全府之力，以最高规格的“贺礼”弥补贾政朝堂失言的过错，更是向皇帝和京城展示贾府对贾柯的全力支持。

她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应道：“是！媳妇明白！这就去办！”

贾母微微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暮色，声音低沉，带着复杂情绪：“都下去吧。老大留下。”

众人如获大赦，屏着呼吸，悄无声息地退出荣庆堂。

厚重的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窥探的目光。

暖阁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迅速收起擦拭博古架的软布，身影一闪，从侧门溜了出去，脚步轻快地往东小院报信去了。

屋内只剩贾母和仍跪伏在地的贾政。炭盆里“噼啪”一声，爆出几点火星。

贾母没叫贾政起来，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冰凉的翡翠佛珠。

过了许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她唇边逸出，消散在暖香缭绕的空气中。

“存周啊…”她声音苍老沙哑，满是疲惫，“那孩子…叫贾柯对吧？他根在宁国府，旧部是长枪营…明日开府，你亲自去荣禧堂…把东面库房里，你父亲留下的那套紫檀木镶象牙的兵书架子…还有…那柄收着的旧雁翎刀…一并送过去。”

贾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母亲…那…那可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是…是传给嫡长的…”

荣禧堂东库房里的物件，件件都是老荣国公贾代善的旧物，对承袭爵位之人意义非凡，那紫檀兵书架和旧雁翎刀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