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年末时光

乾德元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月初二这一天，汴京的城墙己经蒙上了一层白霜。赵匡胤坐在御书房里，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赋税清单，眉头拧成了疙瘩 —— 上面的数字乱成一团，州县官员上报的赋税数目五花八门，有的地方多收，有的地方少记，百姓怨声载道。

"传户部尚书！" 赵匡胤猛地放下清单，声音里带着怒火。不一会儿，户部尚书缩着脖子进来，看见皇帝阴沉的脸色，膝盖不自觉地发抖。

"你看看这些数字！" 赵匡胤将清单摔在桌上，"郑州报的赋税比去年多三成，百姓哪来这么多粮？分明是官员中饱私囊！" 尚书低头一看，清单上的墨迹确实东倒西歪，好些地方还用朱砂画了刺眼的圈圈。

"从今天起，" 赵匡胤缓和了语气，"州县收税必须造册登记，每笔赋税的数目、去向都要写得清清楚楚，让百姓也能看懂。敢隐瞒数目、贪污税款的，朕就把他的名字刻在耻辱柱上！" 尚书连忙磕头领命，心里清楚皇帝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 去年就有三个县令因贪税被砍了头，看来今年的新政是要给天下官员敲警钟。

二十一日清晨，郊外的猎场铺满了薄雪，赵匡胤穿着轻便的皮甲，骑着追风马在松林里奔驰。随从的大臣们骑着马跟在后面，看着皇帝一箭射中一只野兔，纷纷拍手叫好。

"陛下箭术真是越来越准了！" 枢密使赵普笑着说。赵匡胤擦了擦弓弦上的积雪，忽然叹了口气："朕今天打猎，想的却是赋税造册的事。百姓就像这山林里的野兽，得让他们有安稳的窝，才能繁衍壮大。"

赵普点点头，知道皇帝又在担心新政推行不畅："陛下放心，各地己经开始培训书吏，专门记录赋税。臣昨天收到郑州的册子，每笔税都标了用途，连修桥用了多少石料都写得清楚。"

赵匡胤嘴角微微上扬："好，只要册子公开，让百姓监督，贪官就无处下手。" 说话间，又一箭射落枝头的积雪，惊起几只山雀："治国就像打猎，既要眼尖手快，又要给猎物留条生路。"

十月的最后一天，汴京的朱雀门突然热闹起来。吴越国的进贡队伍足足排了两里地，装着金银、珍珠器皿的木箱上盖着红绸，连运送犀角象牙的骆驼都戴着金边铃铛。

"启禀陛下，吴越王钱俶为南郊大礼准备了厚礼，金银万两、香药十车，还有能照见人影的水晶器皿！" 使者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骄傲。赵匡胤站起身，看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贡品，忽然想起吴越国百姓在水网密布的土地上辛苦劳作的样子。

"钱王有心了。" 赵匡胤挥了挥手，"但朕更希望吴越的百姓能吃饱穿暖。" 他转身对宦官说："从国库拨五千石粮食给吴越，就说大宋感谢他们的心意。" 使者愣住了 —— 别的皇帝收到贡品只会高兴，这位陛下却惦记着对方的百姓，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宽厚。

十一月十六日，是大宋开国以来最隆重的日子。南郊的祭坛用黄土垫高九尺，周围插满了绘着日月星辰的彩旗。赵匡胤穿着十二章纹的衮服，捧着玉制的祭天册，一步步登上祭坛，每一步都踩在绣着祥云的红毯上。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朕赵匡胤受万民托付，治理大宋..." 他的声音在旷野上回荡，坛下的百姓们纷纷跪地，连八十岁的老翁都趴在地上，看着皇帝将玉册埋入祭坛中央的土坑。这是大赦天下的日子，监狱里的轻罪犯人都被释放，街头巷尾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改年号为乾德！" 随着礼官的高喊，天空忽然飘起了细雪，仿佛天地都在回应这场盛大的祭祀。赵匡胤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想起这一年的风风雨雨：平定湖南、开凿运河、减免赋税... 如今改元乾德，正是希望天下从此乾坤有序，德泽万民。

祭天之后的第三天，南唐的进贡队伍也到了。使臣抬着丈高的银烛台，上面雕着八仙过海的图案，银绢更是堆成了小山，每一匹都印着南唐特有的缠枝花纹。

"我主李煜恭贺陛下尊号，愿大宋与南唐永为兄弟之邦。" 使臣说话时，目光忍不住扫过宫殿里的鎏金梁柱 —— 大宋的气派，果然名不虚传。赵匡胤笑着接过礼单，忽然想起去年赐给南唐的占城稻种："告诉李后主，江南的稻子长得可好？今年朕送他十车江北的棉花种，让百姓冬天能穿暖。"

使臣退下后，赵匡胤看着堆满庭院的贡品，对身边的赵普说："这些金银珠宝终会用完，但民心才是立国之本。" 他指了指远处正在分粮的官衙，那里挤满了领救济粮的百姓："比起贡品，朕更喜欢看见百姓脸上的笑。"

年末的猎场比十月更冷，但赵匡胤的兴致丝毫未减。这一次，他带着新赏赐的鎏金弓箭，射中了一只梅花鹿。随从们正要上前捕捉，却见皇帝摆摆手："母鹿肚子里有幼崽，放它走吧。"

看着母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松林里，赵匡胤忽然对大臣们说："朕今年做了两件大事：南郊祭天，是敬天地；改元乾德，是顺民心。" 他摸了摸弓箭上的雕花，那是工匠特意刻的麦穗图案："明年开春，还要修水利、开良田，让每个百姓都能在乾德年间，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

夕阳西下，猎场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马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