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夏日的考验

建隆元年西月初西，崇德殿的青铜灯树映着七彩琉璃。

窦俨抱着一卷绘满乐官的图卷，衣摆还沾着晨露 —— 他天不亮就进宫，为的是让太祖第一时间看到新创的《定鼎舞》。

"陛下，这《定鼎舞》有三十六名舞者，每人手持玉璋，象征九州安定。" 窦俨展开图卷，舞者服饰上的火焰纹与太祖眉心胎记隐隐呼应，"乐调取自淮南百姓的祈年歌，微臣特意加了三声鸡鸣，寓意新朝破晓。"

赵匡胤盯着舞者脚下的八卦阵图，忽然想起陈桥驿的 "二日同辉" 异象："为何乐舞要分 ' 文舞 ' 和' 武舞 '？" 窦俨跪下叩首："文舞如春雨润民，武舞似秋霜肃敌，正如陛下左手持书、右手握剑，护佑苍生。"

殿外突然传来鸽哨声，一只白鸽衔着纸条落在案头。

赵匡胤展开一看，是宿州灾后重建的捷报，末尾画着百姓手捧炊饼的简笔画。

赵匡胤忽然对窦俨笑道："乐舞再好，不如百姓锅里的热粥实在。明日随朕去玉津园，把《祈年乐》奏给百姓听。"

十六日清晨，玉津园的牡丹开得正艳，却挡不住扑鼻的粥香。

赵匡胤穿着素色常服，看着宫人们用新铸的铜锅熬粥，蒸汽在晨光中凝成白雾，竟隐约浮现出凤凰形状。

"陛下，粥太稠了，怕是不够分。" 管粮的官员小声提醒。太祖用木勺搅了搅锅底，米粒得能看见麦麸："去年宿州灾荒，百姓们喝的粥能照见月亮，如今咱们宁可少喝一口，也不能让百姓碗底见光。"

拐角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扒着石墙张望，怀里还抱着个更小的孩子。太祖走过去，解下披风裹住两个孩子，指尖触到少年身上的烫伤 —— 那是上个月蔡河决堤时留下的。"告诉各城门，" 他对赵光义耳语，"熬粥的锅要支到百姓聚居的巷口，别让任何一个孩子饿肚子。"

离开时，玉津园的乐官们奏响《祈年乐》，笛声中竟混着百姓的欢笑声。太祖看见，刚才的少年正捧着热粥分给其他孩子，铜勺碰撞陶碗的声音，比任何乐章都更让他心安。

十七日正午，蔡河的水混着泥沙，岸边挤满了挥汗如雨的民夫。赵匡胤踩着泥泞走来，腰间别着把普通木柄铁锹 —— 这是他特意从铁匠铺买的，柄上还刻着 "护河" 二字。

"陛下，这一段河底有暗礁！" 老河工举着刚捞出的怪石，石头表面竟天然形成 "安" 字纹路。太祖接过铁锹，亲自铲起一筐淤泥："当年在淮南，我跟百姓学过 ' 五丈一桩、十步一栅 ' 的护堤法，你们看，就像这样..." 他的铁锹尖在沙地上划出凤凰尾羽的弧度，民夫们发现，凡是他铲过的地方，泥土里都埋着烧红的瓦片 —— 那是百姓偷偷埋下的 "神火符"，说能镇住河妖。

黄昏收工时，不知谁带头唱起了淮南民谣，歌声里混着铁锹撞地的节奏。赵匡胤望着渐渐拓宽的河道，忽然想起父亲赵弘殷在寿春修堤的场景，指尖不自觉摸向胸口的焦玉珏，发现它竟比平日温暖三分。

二十西日申时，崇政殿的气氛比夏日骄阳更灼热。探马浑身是血跪在地上，马蹄铁上还沾着昭义军的泥土："李筠扯碎陛下的诏书，说 ' 点检做天子，欺君如欺天 '！"

殿中兵器相撞声响起，石守信的佩刀差点拔出半截："末将早就看这老匹夫不顺眼，当年高平之战他临阵退缩..." 赵匡胤抬手止住他，目光落在舆图上的太行山："李筠据守泽州，背后有北汉撑腰，咱们要快刀斩乱麻。"

"陛下，他还派人挖了您老家的祖坟！" 高怀德的吼声震得房梁落灰。太祖却突然笑了，笑得比寒冬还冷："当年我在陈桥驿发过誓，不扰民、不凌臣，但若有人敢动百姓的祖坟..." 他抽出世宗赐的虎头剑，剑鞘落地声惊飞了梁上燕，"石大哥，你带三万铁骑，即日起行，记住 —— 只诛首恶，不伤百姓。"

深夜点将时，赵匡胤在石守信的铠甲里塞了块焦玉珏碎片："这是陈桥驿百姓的心意，带着它，让昭义军看看，咱们的剑是护民的，不是乱砍的。" 月光下，他望着将士们的背影，忽然想起上午在蔡河看见的场景：百姓们往战船里塞糯米团子，说 "给官军垫垫肚子"。这场仗，他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