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饭局上的“鸿门宴”

夕阳的余晖给海城镀上了一层晃眼的金色，却驱不散连日阴雨带来的潮闷。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黏在皮肤上，让人喘不过气。

秦风咋咋呼呼的电话打破了出租屋凝重的沉寂：“苏沐！蒙哥！救命啊！江湖救急！晚上七点，‘山海居’！哥们儿生日攒了个小局，务必赏脸！柳教授我也请了！别驳我面子啊！就这么定了！”

电话挂得飞快，根本没给扶苏（苏沐）拒绝的机会。

扶苏放下嗡嗡作响的老旧手机，看了眼桌上那张漆黑的金属名片，又瞥向窗外楼下——街角那辆昨天停过的半旧银色轿车，今天换成了不起眼的黑色SUV，车窗贴膜漆黑，如同蛰伏的巨兽之眼。

赵铭昨天离去时的冰冷眼神，博物馆失窃案的阴云，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秦风这生日宴，邀请得太过“及时”，地点选在安保私密性极佳的“山海居”…巧合？

“公子，恐非善地。”蒙恬（蒙毅）的声音低沉如铁，他站在窗边阴影里，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那辆黑色SUV，“秦风此人，性情跳脱，然其交友…难测深浅。昨日赵铭刚露獠牙，今日便有此宴，甚巧。”

他本能地嗅到了陷阱的气息，如同在战场上察觉到林中伏兵的杀气。

“是巧。”扶苏眼神幽深，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名片上那个纠缠丝线的几何图案，“但不去，便是示弱，更引人疑窦。去，看看秦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看看…阴影里伸过来的，到底是哪只手。”

他看向蒙恬，“蒙卿，此去非沙场，然凶险未必稍减，务必警醒。”

“诺！”蒙恬沉声应道，手习惯性地按向腰间衣物下的硬物轮廓，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匕首。

“山海居”隐在老城一片梧桐掩映的深巷尽头，青砖黛瓦，朱漆大门紧闭，若非秦风在门口抓耳挠腮地挥手，极易错过。

门内却别有洞天，曲径通幽，假山流水，丝竹之声隐约可闻，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檀香与食物香气混合的气息，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闷热。

包间名为“松涛”，古朴雅致。

秦风穿得人模狗样，梳了个油光水滑的大背头，一见扶苏三人推门进来，立刻夸张地张开双臂扑过来：“哎哟我的大救星来了！再不来我这生日宴就得开成追悼会了！”

他用力拍了拍扶苏肩膀，又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面无表情、眼神锐利扫视西周的蒙恬，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苏沐，你这‘表哥’…练啥的？保镖？这气场，啧啧，太顶了！”

扶苏不着痕迹地避开秦风的熊抱，淡然一笑：“生日快乐。蒙毅兄…以前在部队待过，习惯性警觉。”

他目光扫过包间，柳教授己端坐一旁，对他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而在柳教授对面，坐着一个与这雅致环境略显违和的男人。

这人约莫西十上下，一身logo扎眼的奢侈品牌休闲装，头发精心打理过，手腕上硕大的金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正把玩着一只造型奇特的紫砂壶，见人进来，立刻堆起热情夸张的笑容站起身，伸出胖乎乎的手：“哎呀！贵客贵客！鄙人吴天宇，做点小互联网生意，跟小风是铁磁！久仰苏同学大名啊！柳教授更是如雷贯耳！这位…蒙毅大哥是吧？幸会幸会！哎呀这气度！一看就不是凡人！”

他语速又快又滑溜，眼神却像带着钩子，不断在扶苏和蒙恬脸上逡巡，那“久仰”二字说得毫无诚意，探究的意味却浓得化不开。

“吴总客气。”扶苏不动声色地与他虚握了一下手，指尖感受到对方掌心微湿的油腻。

蒙恬则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包间环境、服务人员，最终落在那满桌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摆盘，花里胡哨，毫无实用价值，如何下箸夹肉？

秦风忙着招呼服务员上酒，并未察觉暗流。

酒过一巡，菜上五味。

吴天宇似乎喝了不少，脸上泛着红光，话更多了，目标也愈发明确。

他端着酒杯，绕过秦风，凑近扶苏，一口一个“苏老弟”，喷着酒气开始套话：“苏老弟！听小风说，你对古代那些事儿，尤其是秦代，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简首是活化石啊！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就会搞点铜臭！哈哈！”

他大笑着，眼神却紧盯着扶苏的反应，“不知道老弟对那些…呃…书上没怎么写的，玄乎的东西，比如…古代的秘术啊，长生不老的法子啊…有没有研究？听说…有些东西，能改人命数，甚至…动那‘气运’？”

他故意把“气运”二字咬得很重，眼神闪烁着贪婪与试探的精光。

柳教授眉头紧锁，放下筷子，冷淡地接了一句：“吴总对这些‘玄学’感兴趣？历史研究当以事实为依据，无稽之谈，恐贻笑大方。”

“哎哟！柳教授教训得是！”吴天宇丝毫不恼，反而一拍大腿，假装自嘲，话锋却更露骨，“我就是好奇嘛！再说了，现在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多了！我听说啊，国外有个叫NDF的组织，对这些失落的玩意儿就特别有研究！人家那实力，啧啧，富可敌国！专门资助全球各地的‘特殊研究项目’，那叫一个大方！只要你有真东西，钱？资源？那都不是事儿！”

他刻意压低了点声音，眼神却如同盯上猎物的鬣狗，在扶苏和柳教授脸上来回扫视，“苏老弟，柳教授，你们要是手头有啥…压箱底的宝贝，或者…特别的研究方向，可千万别藏着掖着！跟着NDF，前途无量啊！那才叫…大口吃肉！”

席间的空气骤然降温。

秦风正在啃一只蟹钳，闻言动作顿住了，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看吴天宇，又看看脸色沉静的扶苏和明显不悦的柳教授，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但又不太明白为什么。

就在这时，蒙恬的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正盯着一盘雕琢成玲珑兰花模样的白萝卜片发呆，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晶莹剔透的“花瓣”，终于忍不住，用他那低沉、带着浓重秦腔的嗓音，一本正经地发问：“此乃何兵刃？如此精雕细琢，锋锐尽失，华而不实…如何下箸？”

他一脸困惑地看着那盘艺术品，仿佛在评估一件不称手的武器。

尴尬的沉默被打破。

吴天宇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夸张的大笑，差点把杯中酒洒出来：“哈哈哈哈哈！蒙哥！您真是…真性情！太有意思了！这不是兵刃！是萝卜！吃的！讲究个意境！意境！来来来，吃吃吃！”

他自以为幽默地打着圆场。

扶苏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

他优雅地用公筷夹起一朵“萝卜兰花”，放在自己碟中，并未入口，目光平静地投向笑得有些浮夸的吴天宇，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玉磬轻击，将那乌烟瘴气的试探与诱惑轻轻拂开：“吴总说笑了。古董字画，玩的是雅兴，品的是历史尘埃里的余韵。若总惦记着‘肉’字，执着于铜臭斤两，岂不坏了‘品茗’的兴致？心境浊了，再好的物件，也难窥其真味。您说…是吗？”

他语调温和，言辞却如同绵里藏针，含蓄而锋利地回绝了吴天宇的拉拢与暗示，更是暗讽其品味低俗，动机不纯。

吴天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眼神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和不易察觉的阴鸷。

他干笑两声，端起酒杯掩饰尴尬：“苏老弟境界高！境界高！佩服！来，喝酒！喝酒！我去趟洗手间！”

他放下酒杯，脸色有些难看地起身离席。

席间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秦风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有些不安地低声问扶苏：“苏沐…吴胖子他…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了？这孙子就爱吹牛显摆…你别往心里去啊！我真不知道他扯那些干嘛！”

扶苏微微一笑，拍了拍秦风肩膀：“无妨。吴总…性情中人。”

他目光扫过秦风不安的脸，心下判断秦风多半是被蒙在鼓里当了传声筒。

但这个“吴总”，绝对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看了一眼柳教授，对方回以担忧的眼神。

又看了一眼蒙恬，后者微微点头，眼神示意洗手间方向。

扶苏会意，片刻后也站起身：“失陪一下。”

“山海居”的洗手间装修得极尽奢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璀璨的水晶灯光，空气里是高级香氛的甜腻味道。

扶苏刚推开沉重的隔间门，一个肥胖的身影就堵在了门口。

吴天宇脸上那夸张的热情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市侩的精明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洗手间，确定无人，立刻压低声音，凑近扶苏，刺鼻的酒气和古龙水味扑面而来：“苏老弟！明人不说暗话！”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刚才人多，有些话哥哥我没法挑明！你那套场面话收一收！赵铭先生那边…等得不耐烦了！胃口大得很！那点‘古董字画’的雅兴能值几个钱？NDF才识货！才有真金白银！才有泼天的富贵！”

他油腻的胖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凶狠的表情： “有‘好东西’别藏着掖着！你一个学生娃，柳教授一个老学究，守得住吗？怀璧其罪啊老弟！听哥哥一句劝，跟赵先生合作，跟NDF合作，把东西交出来！这才是聪明人该走的路！否则…”

他嘿嘿冷笑两声，话里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吐信，“这世道，缺胳膊少腿儿，或者出点别的‘意外’…可太容易了！到时候，别说‘品茗’，怕是连‘喝水’的福气都没喽！”

冰冷的威胁如同淬毒的匕首，首刺扶苏面门！

对方撕下了所有伪装，亮出了狰狞的獠牙！

目标明确指向那份竹简！

甚至不惜以绑架和人身安全相威胁！

这证明赵铭代表的势力（无论NDF还是更深层的“织网者”）己经失去了耐心，手段正在迅速升级！

扶苏静静地看着吴天宇那张因贪婪和威胁而扭曲的胖脸，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那平静的目光，反而让吴天宇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仿佛自己所有的龌龊心思都被对方一眼洞穿。

“吴总，”扶苏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喝水’的福气，就不劳您费心了。路怎么走，苏某自己有数。”

他并未再看吴天宇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侧身绕过那堵在门口的肥胖身躯，拧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双手。

水流冲刷着手掌，冰凉刺骨。

吴天宇被那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脸色涨成猪肝色，狠狠瞪了扶苏背影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识抬举！等着瞧！” 摔门而去。

扶苏关上水龙头，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青年面色沉静，唯有眼底深处，跳动着两点冰冷而决绝的寒芒。

对方磨刀的声音，仿佛己在耳边响起。

鸿门宴？

不。

这更像是…屠夫最后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