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茧光夜舞

蚕种站的白瓷匾蒙着阴绿的霉斑，新到的苏联双宫茧刚出蛾就渗出褐水。省丝绸公司通告贴着蚕房门板："出口级生丝霉变率需低于3％"——满屋待缫的茧子却散着腐蟹般的腥臭，蚕砂烂得能攥出黑汁。

"秋僵病！"赵二虎踹倒霉变的茧筐，"洋蚕种水土不服！"

暴雨浇透库房那夜，墙根堆积的石灰块突然嘶嘶冒泡。碱水漫过墙角三匾蚕种，刘桂香扑救时抓了满手滑腻——那浸透石灰水的蚕卵竟在掌心跳动如活物！石灰膜裹着的卵壳里，透出金丝蚕独有的淡黄荧光。

后山百年老桑半数枯死。省农科所新栽的速生桑叶面结着白霜似化肥残渣，蚕啃两口就蜷尾拒食。"得移活老树！"赵三龙在挂甲的老树干发现青苔包裹的根瘤——腐根的暗红汁液浸透苔藓，刮下来竟有油膏般的滑腻感。

断根移植那夜突降冷雨。老陈用石灰水调根瘤红浆糊满桑根裂口，裹上麻片刚埋入土，雨里忽掺下冰雹！焦黄的嫩芽却在雹子砸打中顶破土层，新叶边缘凝着珍珠样的水泡。张寡妇剪下水泡置于舌尖："甜的！根瘤红膏遇碱水解了糖分！"

缫丝锅腾起的白雾里混着黑丝。李国忠运来的蒸汽煮茧机才开三天，管道被碱垢堵得噗噗放炮。茧层煮不脱丝胶就结黑斑，捞出的烂丝挂满暗黄菌网。

刘桂香突然拆下灶台铁锅，在砖灶上叠架三层陶瓮："土蒸笼！"瓮底铺满混着石灰块的蚕砂，瓮顶码茧。大火舔瓮底时，烂蚕砂蒸腾出黄绿毒气顺陶瓮气孔上升，竟在烫茧层前滤净杂质！

更奇的蒸汽在瓮顶凝成蓝紫结晶。当蒸透的茧投入凉水，丝胶哗啦溶解如瀑——瓮底滤出的毒气结晶碾粉混入蚕食，竟成防治秋僵病的奇药。

暴雨夜雷光劈裂枯槐。仓库存茧突窜明火！焦糊味中赵大强拖出冒烟的茧筐，底层的桑皮纸包装己燎着火星——李家纸坊新供的包装纸浸过硫酸铵防潮，遇雷击引燃！

火舌舔着棚顶时，周彩凤撕下茧屉湿布扑打。布上石灰浆滴入火堆轰起白焰，瞬间将丝胶熔成金红胶珠！千钧一发间，赵三龙抱起滚烫的陶瓮砸向烈焰——轰响中滚水泼灭明火，蒸汽裹着蚕砂毒气灌满库房。晨光照进时，五百匾蚕茧竟在毒烟淬炼下通体透明如水晶！

广交会验丝台亮如刑场。德国验丝员的金丝镜架夹着紫外灯管："霉斑在紫外线下显荧光！"强光扫过生丝卷，国营厂的桑蚕丝透出片片霉绿鬼火——霉菌毒素正渗入纤维！

清水蚕丝卷展开刹那，围观者却惊吸冷气——紫外灯下丝纹纯净如月光，唯有桑叶脉络状的金丝若隐若现！瓦西里抢过放大镜贴丝："叶脉纤维里嵌着活菌？"

老陈掰开瓮底残留的毒气结晶。显微镜下蓝紫颗粒裂开，显出蚕砂霉菌的尸体——被毒晶吞噬的菌丝僵而不腐，竟在紫外线下折射桑叶纤维的金丝幻影！

返程的解放车颠簸在暴雨泥泞中。捆丝篾条突然断裂，生丝卷滚进泥坑！腥臭的烂泥裹住丝卷的瞬间，刘桂香纵身扑救。泥浆里的石灰岩屑遇水放热，竟把生丝熔成琥珀般的凝胶！

当凝胶丝卷在省城复验车间展开时，烘箱前死寂如坟。紫外灯下凝胶纹路竟浮动着星河光谱——高温熔化的石灰晶屑夹裹微菌尸骸，在丝蛋白重塑中形成天然光栅结构！

白俄老技师突然双膝跪地，亲吻泥污的丝卷："这是教堂圣像画用的天使发丝啊！"

赵晓燕在蚕种册补录道："移栽老桑廿三棵，根瘤共生体存活率100%"。月光移过蚕室时，那些淋过毒气雨的桑枝悄绽新芽。嫩叶背光面凝着树脂般的胶滴，细看胶珠里竟封存着半粒霉茧的孢囊——在蛹死丝生的劫火里，终将锻出耀世奇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