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章 明月照沟

月光从刑部密室的琉璃天窗漏下来，在林晚舟手背上游移成一片青白色的霜。她盯着自己指间那根特制银针，针尾机关在冷光下泛着幽蓝——这是三日前萧承煜送来的"礼物"，此刻却像抵在咽喉的利刃。

"五小姐醒了？"

屏风后传来衣料声。萧承煜执灯而来，烛火将他腰间悬着的鎏金香囊照得忽明忽暗，那里头装着能让人说真话的"吐真香"。林晚舟不动声色地将银针藏进袖袋，指腹擦过内侧暗袋里那包伪造的《异世录》残页。

"殿下深夜造访，可是要讨回救命之恩？"她撑着床榻坐起，喉间火烧般的灼痛让尾音发颤。药炉上煨着的紫苏饮子正咕嘟冒泡，分明是缓解毒烟损伤的方子，却多添了一味本不该存在的龙脑香——那是会与残留毒素产生反应的引子。

萧承煜忽然俯身，玉簪穗子扫过她手背："城南流民巷的缝合术，女医堂的酒精消毒法..."他指尖掠过床头的输液竹筒，"这些都不是《千金方》记载的技艺。"

月光突然大亮。林晚舟看见他袖中露出半截靛蓝书册，正是她故意留在药柜夹层的那本假《异世录》。书页间夹着的金丝桃叶书签微微颤动，那是半夏按她吩咐做的标记——果然被翻到记载"微生物致病说"的第七页。

"殿下可知何为破伤风杆菌？"她突然发问，在对方瞳孔骤缩的瞬间端起药碗。褐黄药汁映着月光，清晰照出底部未化开的龙脑香结晶。"就像这味多余的香料，有些事挑明了反而危险。"

瓷碗磕在檀木小几上发出脆响。萧承煜的右手下意识按上腰间香囊，左手却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绢布——正是女医堂被焚毁那晚丢失的《疫病札记》真本。

"五小姐故意写错青蒿提取步骤。"他抖开绢布，某处墨迹明显被指甲刮蹭过，"可是在等什么人发现这个错误？"

夜风突然灌入密室，吹得烛火剧烈摇晃。林晚舟望见窗外那株老梅树上银光一闪，是夜蝶组织的暗哨正在调整弓弩角度。她忽然轻笑出声，从枕下抽出真正的《异世录》递过去。

"三页。"她竖起三根手指，"殿下可任选三页查验。"

萧承煜的指尖在触及书页时微不可察地颤抖。那是林晚舟用现代简体字混杂医古文写成的陷阱，第三页详细记载着输血疗法，却特意将"O型血万能输血者"写成"癸型血"——正是他母妃当年血崩身亡时太医院提出的谬论。

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成河。萧承煜忽然合上册子，鎏金香囊坠子撞在床柱上叮咚作响。"五日后酉时，刑部地牢会送来一批试药的死囚。"他转身时大氅扫落药碗，"若林小姐的'癸型血'之说应验..."

破碎的瓷片映出林晚舟骤然绷首的脊背。她看着萧承煜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投在墙上，与窗外梅树虬枝交叠成张牙舞爪的猛兽形状。当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她才从舌底吐出那枚浸透药汁的银针——针尖己变成诡异的绛紫色。

"小姐！"半夏从暗门滚进来，手里捧着被刮花的铜镜，"树上的夜蝶撤走了，但..."她突然噤声，惊恐地望着林晚舟从发间拔下的金簪——簪头镶嵌的珍珠不知何时裂开细缝，露出里头正在蠕动的蛊虫。

林晚舟将蛊虫投入药炉，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在跳跃的火光中，她看见铜镜背面新出现的蝶形刻痕，那是林绾绾约定的暗号。明日申时三刻，太医院院正将会在城南施药亭检验赈灾药材。

"备一套粗布衣裳。"她碾碎珍珠粉末撒入香炉，青烟扭曲成奇特的DNA双螺旋状，"再告诉大姐姐，我要借她那套《皇帝内经》的注释本。"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在彻底降临的黑暗里，林晚舟摸到枕下《异世录》中夹着的纸条——萧承煜不知何时留下的朱批："子时三刻，西角楼"六个字洇透了纸背，墨迹里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院外传来打更声，铜锣的余韵惊起满树栖鸦。林晚舟望着鸦群飞向皇城的方向，那里正缓缓升起一盏血红色的孔明灯，像悬在夜幕中的巨大眼球。她忽然想起现代急诊室里永不熄灭的无影灯，两种光影在记忆中重叠的刹那，蛊虫在火中爆开的脆响惊醒了整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