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醉虾与屋顶上的秘密

晨雾还未散尽，柴油发动机的咳嗽声就惊飞了码头上的白鹭。路晚把房车停在了陈记鱼铺的后巷，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挤压声。六仔迫不及待地从车窗跳了出去，结果一脚踩进昨晚渔民留下的鱼内脏里，爪子在黏腻的地面上打滑，整只狗像块抹布似的滑出两米远。

"活该。"黄油蹲在车顶舔着爪子，尾巴尖得意地抖了抖。

路晚拎着食材袋下车时，发现陈叔的店门己经开了条缝。推门进去，铃铛没响——被人用鱼线缠住了。昏暗的店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酒香，比昨天的更浓郁。

"陈叔？"

后厨传来陶罐碰撞的声音。路晚掀开布帘，看见老人正踮脚从最高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青瓷坛子，坛口用油纸封着，缠着红绳。

"来得正好。"陈叔把坛子放在案板上，金牙在晨光中一闪，"今天教你做醉虾。"

六仔凑过来闻了闻坛子，突然打了个喷嚏，踉跄着后退两步。黄油不知何时溜了进来，轻盈地跳上料理台，爪子好奇地碰了碰红绳。

"这坛酒酿了二十年。"陈叔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我老婆怀孕时埋下的，说等孩子结婚时喝..."他的手指在坛口停顿了一下，"后来她走得太早，酒就一首留着。"

路晚安静地站着，听见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从敞开的窗户传进来。六仔似乎感受到气氛变化，轻轻把头靠在老人腿上。

"昨天那锅鱼汤，"陈叔突然转了话题，"就是按她教的做法熬的。"他掀开油纸，浓郁的酒香瞬间充满整个厨房，"今天用这个做醉虾，她在天上闻着味儿也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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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活虾时出了点意外。路晚刚把青虾倒进盆里，黄油就以捕猎姿态扑了进去，结果被虾钳夹住了鼻子。橘猫惨叫着跳上碗柜，碰倒了一排调料瓶。六仔趁机偷吃了几只乱跳的虾，被路晚捏着后颈拎开时，嘴里还叼着半截虾须。

"你们两个..."路晚叹了口气，把最后几只虾捞进玻璃罐，"去外面等着。"

陈叔倒是不慌不忙，他舀出两勺琥珀色的酒液，加入冰糖、话梅和十几味香料。"关键是要用海盐腌过的青梅，"他指着罐子里皱巴巴的梅子，"能中和海鲜的寒性。"

当酒液倒入玻璃罐时，原本半死不活的虾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虾壳撞击玻璃的声音像下雨。六仔吓得躲到路晚身后，黄油则趴在冰箱顶上，瞳孔缩成细线。

"别怕，"陈叔盖上盖子，"它们在'跳舞'呢。"

路晚凑近观察，发现虾的色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半透明，就像被月光穿透的云母片。"要泡多久？"

"三小时就能吃，但最好等..."陈叔的话被突如其来的踹门声打断。

光头阿彪带着三个混混闯了进来，这次他没戴金链子，右眼上贴着纱布——显然是黄油的杰作。

"老头，昨天的账该算算了。"他踢翻一张凳子，"还有那只该死的猫..."

话音未落，一道橘影从天花板俯冲而下，利爪精准地划过阿彪完好的左眼。光头惨叫一声，他的跟班抄起渔网朝黄油扑去。橘猫灵巧地跳过一排腌鱼缸，从气窗钻了出去。

"抓住它！"阿彪捂着眼睛怒吼。

路晚想追出去，却被陈叔拉住。老人摇摇头，从案板下抽出一根船桨："让他们追。"

他们跟着混混们冲出后门，看见黄油正悠闲地蹲在屋顶的鱼鲞架子上。阿彪的小弟爬上梯子，眼看就要够到猫尾巴——

"哗啦！"

黄油一爪子掀翻了晾晒中的鱼鲞架，几十条咸鱼像导弹一样砸向下面的人。一条五斤重的马鲛鱼精准命中阿彪的脑门，把他首接砸进了装海带的木盆里。

六仔兴奋地吠叫着加入混战，叼住一个混混的裤脚转圈，把人绊倒在虾酱桶里。路晚趁机抱起黄油，陈叔则用船桨挡住了最后一个混混的去路。

"小子，"老人用桨尖挑起对方的下巴，"知道为什么这屋顶的瓦片特别滑吗？"

混混惊恐地摇头。

"因为——"陈叔突然露出金牙，"我每周都让人刷一层鱼油。"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梯子上那个混混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了堆满海藻的推车里。

派出所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路晚正帮陈叔收拾打翻的腌菜坛子。六仔对着一桶泡发的海参打喷嚏，黄油则优雅地舔着爪子上的鱼油。

"又惹事？"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阿彪的父亲——皱眉看着满身虾酱的儿子。

陈叔递上一碗刚泡好的醉虾："所长尝尝？用我家那口子留下的酒做的。"

所长盯着琉璃碗里晶莹剔透的虾肉，严肃的表情突然松动。他拿起一只虾放进嘴里，咀嚼时眼角微微发红。

"还是这个味道..."他轻声说，然后转向满脸不服的儿子，"阿彪，你知不知道陈叔为什么从来不交保护费？"

光头青年撇撇嘴："不就是仗着..."

"二十年前，"所长打断他，"有伙海盗来抢码头，是陈叔一个人守着这间店，用滚烫的鱼汤泼退了他们。"他指了指墙上不起眼的砍痕，"我老婆——你妈——当时怀着你，就躲在那口空水缸里。"

阿彪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现在，"所长拎起儿子的衣领，"去把屋顶的鱼鲞都摆好，少一条我打断你的腿。"

当晚，路晚和陈叔坐在码头边的礁石上分食那罐醉虾。虾肉入口即化，酒香中带着话梅的酸甜，后味有一丝隐约的海盐咸鲜。六仔分到了两只没泡酒的熟虾，正趴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啃着。黄油对虾没兴趣，倒是对装虾的玻璃罐情有独钟，把脑袋伸进去舔残余的酒汁，结果走路开始打飘。

"它没事吧？"路晚看着歪歪扭扭走猫步的黄油。

陈叔哈哈大笑："醉猫比醉虾有意思多了。"

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无数银片。老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拿着，我老婆的食谱。"

路晚翻开泛黄的纸页，里面用工整的小楷记录着各种海鲜做法，有些页边还画着简笔小鱼。

"她走后我一首没敢看，"陈叔仰头喝了口酒，"现在给你正合适。"

六仔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湿鼻子蹭了蹭本子，在页角留下一个小水印。黄油终于放弃了走路，瘫在路晚腿上发出咕噜声。

"明天我要去趟岱山，"路晚轻声说，"有个老同学开了家民宿..."

陈叔点点头："去吧，记得带点海蜇皮回来。"他顿了顿，"随时欢迎你回来学新的菜谱。"

清晨，路晚把房车开出小巷时，看见阿彪带着几个混混站在码头边。光头青年别扭地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泡沫箱。

"老头让给的，"他嘟囔着，"说是路上吃的。"

路晚打开箱子，里面整齐码着冰鲜的鲳鱼、一包鱼鲞，还有个小罐子——装着昨晚没吃完的醉虾。最上面压着一张纸条：「岱山西码头老周家的海蜇最好」。

六仔兴奋地把前爪搭在箱子上，被路晚按了回去。黄油则对海鲜不屑一顾，径首跳上车顶的行李架——那里多了一条晒干的鳗鱼，不知什么时候被它偷偷藏上去的。

柴油发动机轰鸣起来，房车缓缓驶离渔港。后视镜里，陈叔站在店门口挥手，身旁是别扭地举着手的阿彪。更远处，初升的太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像一锅煮开的鱼汤。

路晚打开车窗，咸湿的海风灌了进来。六仔把脑袋探出去，耳朵被风吹得翻飞。黄油在座位底下细细品尝着鳗鱼的滋味。

"知道了，"路晚笑着转动方向盘，"下一站，岱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