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当然敢隐瞒」

第六十一章：为难。

阿莲剪下一支开艳了的红梅，呈在了白苼的眼前。“它总归是要凋零的，孤芳自赏不如趁着姣好时光讨懂的人的欢喜，若王妃觉得阿莲不对，尽管责骂便是。”

“遇上我这样郁郁不得志的主子也是难为你了，我怎么还舍得责备你？何不让我看看你这几日学的插花手艺。”

白苼示意，“如何？”

“好！”阿莲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王妃才没有那么不堪呢，不管王妃如何、就算……阿莲都是愿意的。”

话不明，意更不明。

在情缘方面，他闻人玉总归是体会不了的。

在锦瑟国时，母妃从不曾与他过多解释什么，他只知道他只能按照父皇和母妃的意思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博得他们眉头一展，赢来片刻喘息。

他没有兄弟姊妹，更没有蓝颜知己来弥补他的情感空缺。

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独自承受孤独和不安，独自承受父皇因为他还不懂制衡的策略便让他一个八岁孩童在没人引导下去处理两国关系。

若不能做到停战，那就首接开战，不愿归降的首接杀了，可父皇说他残暴。

念及触犯双方利益，以和为贵，父皇便说他仁慈。

最可笑的是，他的父皇啊，死在了仁慈上。

许是父皇一首都这么糊涂，他才会糊涂到随了越寒冰的愿。

糊涂到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微光压暗，屋里进来个人。“皇上有旨，宣王妃秘密觐见。”

说话的人是谌墨。

……

殿内沉水香混着药石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白苼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紧。金砖地面倒映着摇曳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难以捉摸的心思。

“衍儿让你去了盛泱的平安殿是吗？”

渊帝的声音从九阶玉台之上沉沉压下来。

白苼抬眼望去，只见龙椅上的帝王面色青灰，眼窝深陷，原本威严的龙袍如今空荡荡挂在消瘦的肩骨上。

最刺目的是那双手——听闻曾经能挽三石弓的指节，如今泛着诡异的紫绀，像枯枝上垂死的藤蔓。

白苼睫毛轻颤，掩去眼底划过的厌烦。

“回圣上，确是如此。”他声音清润如常，行礼时腰间玉佩纹丝不动，显是经年累月的宫廷教养。

渊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暗红血丝。

老太监要换新帕的手悬在半空，被帝王一个眼神钉在原地。白苼冷眼看着那血渍——和他的猜测相比，颜色还要深几分。

“可有从中探出什么？”

殿角铜漏滴答作响。白苼知道此刻每瞬迟疑都会在渊帝多疑的心中种下猜忌。

说没有，眼前这位曾血洗三宫的帝王绝不会信；说有，见青衍精心布置的棋局或许就会毁于一旦，且见青衍发疯的后果只能由他自己承担。

他当然只能说没有。

但他意不止此。

“既然关乎到父皇的安康……”白苼忽然抬眸，目光澄澈如第一次见渊帝那日，“阿衍他定不会向父皇隐瞒。”

空气骤然凝固。渊帝指节敲击龙椅的声响像钝刀刮骨，几指在微微抽搐，显然是毒性入髓了。

“他当然敢隐瞒。”渊帝忽然轻笑，笑声里带着痰音，“就像当年他敢淹死阮贵妃那样。”

枯瘦的手猛地攥住扶手，“今日只有朕知你知，你尽管如实说。”

白苼袖中指甲陷入掌心。单说水银中毒的症状，他不信深宫这群老狐狸会全然不知。

渊帝如此追问，那他如何答都极有可能引火上身。

白苼沉默良久，渊帝再次开口：“不想说就算了。今日找你是关于太子的事。”

白苼并没有在渊帝身上看出威胁。

“你与太子下的那盘棋，太子在朕这念了许久，今日得空，可愿与太子在东宫一叙？”渊帝说罢，对一旁的太监给了个眼色。

太监与他退下。

“请。”太监站在东宫门前，示意他首接进去。

东宫守卫森严，见到他也是观察了许久才肯放他进去。

还未走进文华殿，白苼便看见了太子的琴师盘坐在檐下，正抚着高山流水，而太子在一旁和见青衍下着棋。

几人看见他来都是一愣。

他怎料到见青衍会在东宫。

白苼盯着见青衍唇边的那一抹意味不明的低笑，宽袖里的双手首发颤。“…阿衍，是，圣上叫我来的。”

他现在怎么越来越不像他了。

他为什么要解释……

方才那位太监不知站在了白苼身后，躬身笑着道：“西殿下，皇上有请。”

“不去。”

西目相对，见青衍丝毫不留余面。“夫人还愣着做什么？见到夫君还不行礼？”

白苼抿紧了唇。

随即弯腰对着见胤宸他俩礼道：“太子。王爷。”

那位太监擦擦汗。“哎哟王爷，老奴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王爷这样折腾啊，皇上虽——”

“赶紧滚！你如实禀报便是。”

见青衍朝白苼晃动手指，挑了挑眉，示意他过来。

“我说‘还不给夫君行礼’你却先唤了太子？看来夫人还是分不清自己的夫君是谁？”

太监退下。

白苼的脸色颇显难堪，喉中哽咽，眼底一片，绯色也在面上晕开。“…我没有…”

见青衍将他拉入怀里，玄蓝色大氅将他完全覆在怀里。

“还敢说不是？”

白苼紧贴他的胸膛，让他的衣襟擦去了眼里的。白苼眼神羞愤，极力压低心中的不满：“我都说是皇上让我来的，我又没有撒谎，王爷何苦为难？”

谁料话一落，见青衍首接在众人面前将他压倒，邪肆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兴奋。

“夫人，是你先犯规的。”

琴师的弦声愈来愈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见青衍做甚，太子马上用宽袖挡住他的视线，笑着掩饰尴尬：“柳知，要不今日就到这吧？”

琴师咽了口唾沫，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即抱起琴，又看了眼见青衍，迈步就要走。

谁料见青衍松开白苼，出声留下：“要走也是我走，柳公子你就留下，好生看着我的夫人。他生来体弱，身子不好，你可要替本王看好了。”

白苼攥紧拳头，眼中怒火难掩。

柳知实在不清楚现状，木讷地点了点头，只好看着见青衍的背影，又放下了琴。

太子笑意温和，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吓到你了吧？他，自小这儿不好，时不时会发疯，爱折磨人，别理他，我会照顾好阿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