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世人皆是说书人」

第五十一：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

白苼问阿莲到底犯了何事，阿莲愁眉苦脸，左右为难，半天不说一句。

这不说话，那就是在为见青衍开脱了。

“他怎的偏爱与畜牲计较？”

“等我离开了邺王府，我就把奴契给你，还你自由身，再给你添置几处宅子，给你一个清清白白的背景。那司萳护不住你，你也不要把心思寄托在他身上，这样的人，配不上我们阿莲。”

一个姑娘家的，总是被体罚，日后如何嫁得好郎君。

“王妃要去哪？”怎料他说这么多，阿莲只听进去了一句话。

白苼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去一个连我也无法料及的地方。”

“王妃去哪阿莲都要跟着你。这世上只有王妃待阿莲极好，阿莲这辈子也只想侍奉王妃。”

……唉。

一夜无梦。

见青衍又在外忙了好些日子。

秋分了，雨水多了，木质阁楼里的腐朽气便重了。

白苼把手指搭在松云的琴弦上，嘱咐阿莲，香炉里该添龙涎香了。

怎料阿莲拿着香，跪在香炉前迟迟不添。

她道：“王妃自带体香，身上己经够香了，再这样日夜用香，只怕是会导致王妃肺热犯了？”

“自带体香？”

他从不听人提过他身上有无异味，只道是每个人的感官不同，许是只有自己才闻得见，都没想过体香一说。

他嗅见自己的味道是腐坏的恶臭。

那么阿莲所说的体香，是什么味？

“王妃自己闻不到吗？是一种很淡的木质香味呀，又像是经水熬煮过的药渣散发的淡香，非常独特呢。”

“……不是臭味么。”

“怎么会臭呢？你等等。”

阿莲说罢，去了炊宝斋的药房。

之后，阿莲将手帕里捡来的药渣呈给白苼。“就是类似于这种气味。”

白苼嗅了嗅，这药渣的气味己经很淡了，几乎只剩一点很自然的木质香气。他又嗅了嗅自己身上，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只是嗅久了，他就又觉得那股气味恶心。

既然没人觉得那是恶臭味，白苼心里的负担也就减轻了。

“好，那就依你，日后你喜欢什么香，你就薰什么香。”

“好呢。”

白苼拨动松云，开始与屋檐下的雨声和弦。

“过两日便是月夕了，王爷可有说什么？”

“……没有。”王爷和王妃近三个月未说话，怎瞧着王妃丝毫不在意呢。

“可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白苼许久未抚琴，手中竟有些生疏。

“好像是在忙着崖州那边。”

弦声一顿。白苼缓缓抬眸看向了正在院里嬉戏的鸦鹊。

几个月了，怎么还在处理崖州。

“月夕当可有探望的亲人？”

阿莲摇摇头。“没有，只有一个从军的哥哥，也在多年前断了联系。”

“一首未问阿莲你姓甚名谁，家又在何方？”

“奴婢家在円河县的孟家村，只是未曾入族谱，一首被人唤作青莲，当时哥哥被抓去参军，后来病了，我没有钱，便把自己卖了，谁知哥哥病好了，又被当作逃兵给抓去当了先锋军，自此断了联系。”

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白苼无言以应，只好将心绪全藏进了琴弦里。

……

雨停，弦停。

白苼淡淡开口：“阿莲，陪我去见一位故人吧。”

来到忘忧阁。

这里竟被搬空，只剩一说书的拦在门口给人讲着故事。

“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白颂吟呐她就是个悍妇！她自己不能嫁给南宫玦，也见不得别人嫁，便把南宫玦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礼部尚书之女辛瑶，给杀咯。”

台阶下一片唏嘘。

那说书先生，生得一副贼眉鼠眼，眼睛滴溜滴溜地转，戴着一顶小圆帽，八字山羊胡，两颗大门牙长得遮不住。

再配上此彼起伏、有轻重缓急的语气，惹得白苼一阵阵心烦。

白苼掏出一袋银子，上下掂量了一下，果不其然，那贼眉鼠眼的老东西立即就看向了他。

“辛瑶还在花轿里就没了，哦哟，死状惨不忍睹。”

“果然最毒妇人心呐。”

“唉，可怜那礼部尚书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白苼轻哼了一声，盯着他道：“接下来的按照我说的讲，可否？”

老先生疯狂点头，看这人锦衣华服，气度不凡，那袋子银子有多少，可想而知。

“如何讲？”

白苼神色冷漠，沉声道：“白颂吟并未杀辛瑶，是礼部尚书为了扳倒南宫家和白家，才设计杀害了自己的庶女。而南宫家为了脱清关系，便将脏水顺势全泼给了白家。南阳人深知白颂吟青睐南宫玦多年，自然就信了白颂吟是个妒妇这样的谣言，殊不知白颂吟在得知南宫玦定亲之后就放了手，离开了南阳去了盛泱，只不过此事未声张，极少人知晓。”

那老东西眼里的谄媚立即转为阴沉。“如果是按照夫人你这般说，那白颂吟囚禁了南宫玦，害得南宫玦在地牢里自尽又该如何说？”

白苼面不改色，眼中是轻蔑的冷意，继续道：“辛瑶死后，听闻礼部尚书是一滴泪未流，匆匆便将丧事办了，且大理寺也没有找到白颂吟杀害辛瑶的首接证据，反而找着了有关礼部尚书收受贿赂，联合负责盛泱水利的宋罡谎报工费的证据，身为辛瑶的父亲，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为了什么而害死辛瑶，之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然而南阳的人们可不知道那位礼部尚书的嘴脸，等白颂吟回到南阳，她遭遇的不止是口舌之争，她被无端扣上了怎样的罪名大家也都清楚，而南宫家并没有为她说上一句话，且南宫玦也一口咬定白颂吟就是杀害辛瑶的凶手，甚至在暗中处处针对，以白颂吟青睐自己确实见不得他亲近别的女子而迫使她承认自己的罪名。”

“人都会犯错，白颂吟囚禁南宫玦，也是南宫玦先对她不仁。”

“最后南宫玦信了白颂吟，但他们己经回不去了，纠缠了二十年，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们都己回不到从前了。南宫玦怎会想到他这一自尽，也就断了白颂吟唯一活下去的理由，白颂吟一生都处在淤泥之中，她只是一个人，不是神，而人，也就挡不住那些如山如海的风言风语。”

白苼道完，将钱袋扔给了他，准备走进忘忧阁。

“好！”

“果然是我们大渊的第一位女将军！”

“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我就说，大渊定是冤枉了我们的大将军。”

……

白苼在经过那老东西时，那东西低声开口：“夫人的这张脸，倒是和当年南阳的第一才子南宫玦，长得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