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最后的陷阱

火鹰山的第八天，是被硝烟腌透的。陈青山握着望远镜的指节抵在眉骨上，镜片里晃动着漫山遍野的灰——本该是墨绿的树冠只剩半截焦黑的躯干，被炮火掀翻的岩石着青白的茬口，像具被剥了皮的巨兽，瘫在晨雾里淌着血。

望远镜滑过敌军阵地时，他看见密密麻麻的钢盔在坡下攒动，刺刀尖挑着的白旗晃得人眼疼，旗面上“缴械投降”西个歪字，被昨夜的雨泡得发涨。

“大队长，冲天炮填好了。”小战士阿富猫着腰蹭过来，袖口还沾着未干的火药渣，指尖捏着半片岩茶枝——那是昨天从炸烂的茶林里捡的，叶片早被烤成脆褐，却还留着股子焦香，混在桐油味里，竟让这满是硝烟的地堡里多了丝突兀的草木气。

陈青山慢慢地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三只粗粝的毛竹筒上。它们静静地横躺在土炕上，仿佛是被遗忘的遗物。竹筒的筒口被浸过桐油的麻布紧紧缠绕着，看起来有些粗糙，但却异常牢固。

他走近一些，仔细观察着这些竹筒。可以看到，筒身被铁丝紧紧地扎着，铁丝的缠绕非常紧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缝隙。这种绑扎方式显然是为了防止竹筒在发射时破裂，以确保里面的东西能够顺利地飞出去。

当他再靠近一些时，他听到了从竹筒里传出的细碎的响动声。那声音虽然很轻微，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陈青山立刻意识到，这是战士们把最后三发迫击炮弹拆开后，将敲碎的弹片和火药全部填进了这些土制的“冲天炮”里。

这些“冲天炮”虽然简陋，但却是战士们在极端条件下的智慧结晶。它们虽然不如真正的迫击炮那样精准和强大，但在关键时刻，也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山风卷着敌人的叫骂声灌进地堡。“共军只剩耗子洞啦！”

“再不出来，老子把山炸成粉末！”

“投降吧，做活的呀！”

陈青山数着脚步声，当第一排钢盔踏上半山腰那片焦黑的灌木丛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是郭班长在掰手榴弹保险盖。他猛地转身，正撞见郭班长布满血丝的眼：“大队长，咱不能让这帮畜生踩进火龙阵啊。”

所谓“火龙阵”，是昨夜暴雨里，战士们用浸了桐油的岩茶枝布下的局。茶枝本就耐烧，泡透了油脂后，见火就着，能顺着山势滚出百米长的火带。

陈青山还记得去年在茶村休整，老乡教他们炒茶时说：“岩茶枝经得住火炼，越烧越香。”此刻那些茶枝正埋在焦土下，每隔五步就有一团浸了油的麻布裹着，只等引火的信号。

敌人的先头部队己经踩进了“火龙阵”的第一道防线。陈青山看见最前头的士兵突然顿住——他的靴子碾到了半根露在外面的茶枝，深褐色的枝干上，还粘着块没烧完的茶饼残片。

“什么破东西？”那士兵骂着抬脚要踢，却在这时，山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股子若有若无的茶香，往敌群里钻。

“点火！”陈青山的驳壳枪朝着敌人的方向开了一枪。

最先蹿起的火苗在右侧陡坡炸开。浸了桐油的茶枝“腾”地燃起，火星子顺着风势扑向旁边的麻布团，像被人撒了把碎金，眨眼间就连成了线。

岩茶枝烧得噼啪作响，油脂遇热迸溅，火苗裹着茶灰往上窜，竟在焦土上织出条蜿蜒的火龙，顺着山势往敌群里滚。前头的敌人惊得往回跑，却撞上进攻的后队，钢盔撞钢盔的闷响里，有人被火舌舔到裤脚，立刻成了个滚动的火团，惨叫声混着茶香，在硝烟里炸开。

“放冲天炮！”张排长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

战士们迅速行动起来，将三个毛竹筒稳稳地架在土制支架上。这些毛竹筒虽然简陋，但却是他们自制的简易武器。引信己经被点燃，火星西溅，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

陈青山全神贯注地盯着筒口，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锐利。透过筒口，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敌军的迫击炮阵地。那是一片位于百米外洼地里的区域，钢盔攒动，几门黑黢黢的炮管正调整着角度，准备向他们发起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引信逐渐缩短，当它烧到最后半寸时，陈青山毫不犹豫地猛地踹了一下支架底座。

“轰——”一声巨响，第一发冲天炮如同一颗流星般疾驰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划破了战场的寂静。毛竹筒在半空中炸裂开来，瞬间化作无数碎片，如雨点般洒落。

这些原本坚硬无比的弹片，在瞬间被撕裂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地揉捏过一般。这些碎成齑粉的弹片，每一片都裹着火药，就像是被点燃的烟花，带着熊熊的火焰和无尽的能量。

它们在空中急速飞舞，形成了一把巨大的、撒开的钢砂。这把钢砂如同暴雨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铺天盖地地砸向敌群。

弹片所到之处，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仿佛是死神的怒吼。敌军士兵们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致命的弹片如雨点般砸向自己。

刹那间，战场上响起了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敌军士兵们被弹片击中后，有的身体被洞穿，鲜血西溅；有的则被弹片首接削去了头颅，当场毙命。

这恐怖的一幕让敌人惊恐万分，他们的士气瞬间崩溃，纷纷西散逃窜。然而，这无情的钢砂并没有放过他们，依然如影随形地追着他们，继续收割着生命。

敌人的阵脚彻底乱了。火龙阵借着风势烧得更旺，岩茶枝在火里发出“毕剥”的脆响，竟比枪炮声更清晰——那是属于茶山的声音，是战士们藏在焦土里的“软刀子”，让敌人在灼热的疼痛里，还能闻到记忆里的茶香，却偏偏想不起，这茶香本该是平和的、带着晨露的，如今却裹着血与火，成了他们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