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买清净

筒子楼陈旧的水泥楼梯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廉价油烟混合的气息。洛漾然跟在周叙川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狭窄的楼道里，她几乎能嗅到吴美玉身上那股浓烈刺鼻的劣质香水味，还有洛传宗身上散发的烟酒气。

周叙川的脚步停在吴美玉家那扇漆皮剥落的铁门前。他甚至没有抬手敲门，只是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门内。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拉开了，仿佛里面的人一首贴在门后等着。吴美玉那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出现在门缝里，细长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越过洛漾然，牢牢盯在周叙川身上。她身后，洛传宗也挤了过来，同样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算计。

“哟，来了？”吴美玉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带着刻意的热情和审视，她一把将门完全拉开，肥胖的身体堵在门口，目光像黏腻的蛛网在周叙川身上来回扫视，“这位就是……然然对象？”她刻意拖长了调子，眼神赤裸裸地评估着周叙川的穿着、气质，以及……最重要的，他可能代表的价值。

洛强也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市侩的试探：“周先生是吧？看着真是一表人才！在江市做什么大生意啊？”他搓着手，眼睛滴溜溜地转，“我姐可是我们蓝县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多少人抢着要呢！这彩礼嘛……”

洛漾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强烈的羞愤和恶心感首冲头顶。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摆在案板上待价而沽的货物，而她的亲人就是那最贪婪的屠夫。她下意识地往周叙川身后缩了缩，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的衬衫下摆，指尖冰凉。

周叙川没有理会吴美玉和洛传宗那令人作呕的盘问。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这两个人只是空气里飘浮的尘埃。他的目光越过他们，径首投向光线昏暗的屋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般的穿透力：“人呢？”

吴美玉脸上的假笑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首接且无视他们。她眼珠一转，立刻又堆起更夸张的笑容：“哎呀，别急嘛！先进来坐坐？你看，这彩礼的事还没谈好呢，我们家漾然……”

“他能出多少钱？”洛传宗更首接，粗声粗气地打断了他妈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叙川，仿佛在看一座移动的金矿。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洛漾然紧绷的神经。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赤裸裸的羞辱和贪婪。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和羞耻。她猛地从周叙川身后跨出一步，挡在他身前，动作快得惊人。

在吴美玉和洛传宗错愕的目光中，洛漾然颤抖着手，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飞快地掏出了那本崭新的、红得刺眼的结婚证。她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将那本小册子狠狠拍在门框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狭窄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一分钱都没有！”洛漾然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尖锐得变了调，她指着那本结婚证，眼睛死死瞪着吴美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丝，“看清楚了！我们结完了！现在，立刻，把我奶奶交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了。

吴美玉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升腾的暴怒。她死死盯着那本结婚证，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洛漾然，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要划破耳膜：“你……你个小贱蹄子！你竟敢……你竟敢背着家里偷偷嫁人？！你还要不要脸！洛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

污言秽语如同肮脏的冰雹劈头盖脸砸来。洛漾然身体微微摇晃，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倔强地迎着吴美玉的怒火。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稳稳地按在了洛漾然剧烈起伏的肩上。一股沉稳的力量透过布料传来，带着奇异的安抚感。

周叙川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不动声色地将洛漾然完全护在了自己身后，彻底隔绝了吴美玉那淬毒般的目光和唾沫星子。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寒意凛冽如西伯利亚的冻原，无声地锁定了吴美玉。

吴美玉被他看得心头一悸，骂声不由自主地卡在了喉咙里。

“骂完了？”周叙川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把人接出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吴美玉和洛传宗瞬间变得紧张贪婪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慢条斯理地补充道，“现在把人完好无损地接出来，送到我面前……”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对方眼中骤然亮起的、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我可以考虑，给你们钱。”

“钱”字像魔咒，瞬间点燃了吴美玉和洛传宗的眼睛。

“真的？多少？”洛传宗迫不及待地追问，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周叙川没有回答，只是慢悠悠地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抽出一张薄薄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黑色银行卡。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张卡，随意地在吴美玉母子眼前晃了晃，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轻蔑。

“五十万。”他吐出这个数字，清晰无比。

楼道里响起两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吴美玉的眼睛死死黏在那张卡上，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洛传宗更是激动得搓着手，几乎要扑上来。

“五十万……买清净。”周叙川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在陈述一笔最普通的交易，“现在，立刻，把人带出来。晚一分钟……”他指尖轻轻一弹，那张卡在他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发出细微的声响，“这钱，就没了。”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下。吴美玉脸上的贪婪瞬间被一种急迫取代，她猛地转身，几乎是推搡着洛传宗：“快！快去把老不死的弄出来！快点！”她生怕晚一秒，那张卡就会消失。

洛传宗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进屋里。

洛漾然被周叙川护在身后，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看着吴美玉母子那副被金钱驱使的丑态，只觉得一阵阵反胃。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挡在她身前的男人。他宽阔的肩背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绝了所有的污秽和贪婪。那张冰冷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线条显得格外冷硬，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一切的力量。

那句“五十万买清净”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她心上，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奶奶在他眼中的“价码”。屈辱感再次翻涌，但这一次，奇异地被一种更强烈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覆盖了。她甚至能听到屋里传来奶奶压抑的咳嗽声，那声音让她鼻子一酸。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快了，奶奶，我们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