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选择与抉择

临近午夜，龙恒总部十二层依旧灯火未熄。窗外雾气沉沉，模糊的霓虹浮在玻璃幕墙上，像极了望丽影此刻沉甸甸的心思。

她的指尖敲击着笔记本键盘，鼠标点在一份临时修订的PPT页面上，格式、字体、标色都不容许一丝马虎。长时间的紧绷让她呼吸微微发促，身后同事陆续收拾外套离开，偌大的会议室逐渐空寂，时钟的指针横在一点零五分——又是一个通宵。

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赵美琦的信息弹出：“别扛死自己，赶紧吃点东西再熬，门口给你挂了夜宵。”

丽影垂下眼，嘴角带上一丝淡淡笑意。她站起身，轻手轻脚推开会议室厚重的玻璃门，走廊里扑面一阵便利面的香气。

刚出门，正撞见从隔壁办公室走来的笋克甲。他身上的白衬衫袖口卷起，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整个人被冷白的走廊灯映出少见的疲惫。见她出来，两人都默然收敛神色。

克甲低声问：“进展怎么样？”

“API接口部分修正到一半，预算表还差半份数据归档。”丽影干脆回答，没提过程的艰难。

克甲点头，走近两步：“今晚必须攻坚。父亲刚刚来电话，提了重话。”他眉峰收拢，声音压低：“如果这个节点出疏漏，不只是项目会撤换组长，你可能会被首接劝退。”

丽影心微微一颤，却下意识抬头看他。办公区灯光下，她的瞳仁清亮而坚定，没有片刻退缩的意思。

“我知道。”她吸气，嗓音转为柔韧，“我想请你……陪我一起把这个方案最后再推敲一遍。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得为自己拼一次。”

克甲有片刻的怔忡。他从未在谁脸上见过这种似山石般执着的神色。那一瞬他几乎忘记了家族的压力与父辈的眼光。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资料。

“会议室里太闷，我订了咖啡，我们去休息区——你带电脑。”

丽影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区，路过一圈圈夜晚散落的蓝色工位。空调风静静吹在肩头，仿佛为这对年轻人暂时与世界隔绝了纷扰的恒温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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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区只有昏黄的落地台灯亮着。暴雨夜后，玻璃窗面挂着细密水珠，城市微光在深夜里被压低至一种温柔的氛围。

望丽影打开电脑，将最新的方案框架摆在桌面。

“你的‘社区互联’子模块流程里，是不是分析维度太细？对底层返流用户群的画像还不够清楚。”克甲翻着稿纸，声音依旧平稳得像流水。

丽影咬唇：“我怕太粗糙，被质疑没有数据依据；但你说的也对，时间太紧，过度分解适得其反。”

克甲望着她：“你明白自己的弱点，也在努力补齐。只要把每一块都做到能自圆其说，就是你的价值。”

丽影沉默良久，终于道：“我不想被看成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姑娘’，更不想连累团队，更不想……让你为难。”

克甲忽地露出温和的笑意：“谁说你在连累了？”

“西十八小时，你能撑下来吗？”

“我能。”丽影看向他，声音娇脆而透亮。

“那我也能。”

两人相视一笑，无声默契在深夜角落点燃。他们分头清单，每次短暂交集就快速交换意见，节奏紧凑且协和。丽影的流利表达和数据推理逐渐得到了克甲的肯定，她也在越来越多的小决策中拿回了主导权。

凌晨三点，赵美琦风风火火冲进休息区，拎了两瓶运动饮料和一小盒热腾腾的粥：

“丽影，给你加油，笋总您也要注意身体！”她夸张地冲克甲眨眨眼。

“谢谢美琦姐！”丽影难得轻松地戳她的胳膊，“正好饿了。”

赵美琦神色一整：“丽影，我要你记住，这关不是你一个人在打，我们都在背后撑你。不论乡下姑娘还是大企业接班人，咬牙拼过这一轮，谁都能崭露头角。别怕丢脸，怕丢魂。”

丽影努力点头，鼻腔发酸，心里却升起一种久违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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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第一缕晨曦透过玻璃洒进会议室。丽影的PPT最终敲定，数据模型推算完成，风险预案逐条落地。她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同样熬红了眼的克甲。

克甲按下打印键：“我们去楼下那家老豆浆铺，等着审批也该补充点精力。”

“好。”丽影勉力一笑，声音沙哑却温柔。

豆浆铺里飘着蒸汽和葱油饼香，桌上摆着厚厚一摞方案和数据表。窗外的街道开始有人三三两两走动，仿佛城市也感受到他们的倦意与不服。

丽影用筷子搅着豆浆，低声说道：“从小在玉龙村，遇到什么事我都只能靠自己。可现在……我明白了力量不是只有自己，和团队在一起，才能解决真正复杂的难题。”

克甲放下筷子，缓缓道：“团队里有不同的人，有的人善于谋划，有的人善于执行。有胆，也要有识。你的坚持让我们更团结，这次无论如何，你都是组里的主心骨。”

丽影抬头看他，眼眶微湿，却笑了，“谢谢你。”

“你不需要感谢我，”克甲看进她的眼睛，“你是为自己的理想而拼。”

空气之中，淡淡的温热里藏着银亮而温柔的光。他们没有多说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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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午，项目小组例会如期举行。

会议室里气氛明显比往常更紧张，寥落的高管目光在丽影身上盘旋，部分老员工带着观察甚至质疑的神色。最新方案被投影在幕布上，每一页都用醒目的数据和推理打碎了之前的短板与质疑。

丽影左手轻扣掌心，稳重陈述每一项关键节点。如同在山村务农时练出的踏实韧劲，每道逻辑链条都交代得异常扎实。她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关于底层用户返流的社群激活路径，我们通过分时段数据追踪，联合双向审批机制，将风险矩阵降为分组呈现。模板迭代预计三期，保证业务连续性……”

她一边展示模型流程，一边随时应对台下高压的提问。克甲适时站出来配合，每次小组内部升级冲突，他都以专业角度佐证丽影分工的合理和必要，使对手难以抓到空隙。

数轮交锋下来，会议室内的气氛肉眼可见地转变。丽影的职场形象己由初来乍到的“稚嫩新人”扭转为“能扛大局”的骨干。几名项目老手在笔记本上低头作记录，无人再轻易发难。

会后，小组成员自发聚在茶水间，用空塑料杯敲了敲桌面：“望丽影，确实有一套！”

赵美琦抢先揽过丽影肩膀，“从今天开始，谁敢再说你是拖后腿的，先过我这关！”

丽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容在明亮的阳光下逐渐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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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临，临时高管会又一次临时通知召开。克甲接到父亲笋克辉的短信，只寥寥一句——“此事务必稳妥，若失误影响重组大局，公司决不姑息。”

他在茶水间窗边停留良久，把手机收进口袋，注视着楼下如蚁流人潮。他终究要面对利益与责任的双重夹击。

返回会议室途中，丽影拎着几份资料迎面而来，见他神情晦暗，忍不住小声问：“叔叔对项目还是没信心吗？”

克甲微微苦笑：“父亲对任何不牢靠都没有耐心。重组涉及太多既得利益，每一环都容不得出错。”

“可如果一切以稳妥为先，也许就没机会突破。”丽影静静望着他。

克甲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忽然像卸下了某些防备。他低下头，微不可察地叹息。

“丽影，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选择其实比能力更可怕。你能拼，是因为还有退路，而我……有时候看似可以选择，其实身不由己。”

丽影抿了抿嘴，声音带着俏皮的坚定：“那就把退路也拼出来。玉龙村的人从没怕过没得选。”

她递给克甲一份新补充的数据报告，“这个方案有漏洞，但我愿意担责任，也请你相信我的判断——身不由己的时候，至少两个人一起，比一个人容易点。”

克甲注视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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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风从高楼之间穿堂而过。新一轮产品演示即将开始。

丽影站在LED屏幕前，手心又沁出细汗。这一次，她不再感觉孤单。

项目组同僚纷纷落座，各自端着答案等待定论。克甲也坐到了团队一侧，神色中多了一丝坦然。他的手机屏幕后，家族利益与父权压力依然横亘，但他清楚自己的立场。再难的抉择，也必须面对。

她深吸一口气，娴熟地操作投影：“各位领导，项目下阶段进度控制及预案修正如下——”

操作键发出清脆的“滴答”，如鼓点般敲打着所有人的心脏。

她张口的同时，曙光悄然划破夜幕。身后大楼中亮起第一批灯火，映照出年轻人眼里倔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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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后，一切暂时告一段落。克甲和丽影走在总部大楼的中庭。

夜风里混着潮湿的空气，脚下石板反射出淡淡的街灯光斑。丽影踢着路边落下的槐花，半晌没说话。

“谢谢你在会上力挺我。”她声音很轻，却带着没法掩藏的感激。

“这是应该的。”克甲慢慢道，“你和我一样，都是在拼命找到自己的位置。”

丽影抬头看他，莞尔一笑：“以后，如果还有选择，你会更相信我一点吗？”

克甲想了想，轻轻点头：“我想，是的。”

他们迎着城市夜色，肩并肩走进人流中。身后总部大楼熄灭了最后一排灯，新的晨曦才刚刚要升起。他们都知道，真正的抉择，刚刚开始。

而远处山村的夜风，似乎也悄然将希望吹向都市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