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商议

夜深露重，旧宅书阁内烛光未歇。

簪中密卷己被摊开在案前，谢令仪一字一句细细研读。纸面上以极细小的字体标注了数十个名字，后面还附有或明或暗的注记，多以代号、所属、特殊经历标明。

字迹娟秀流畅，与静晖当年笔迹无异，显然是她亲笔所留。

谢棠轻轻走进来，为她换上新茶。

“读得如何？”

谢令仪略抬眼，声音微哑：“这是静晖生前负责的密线——她曾任中枢侍密，负责外使联络与谍报调遣。这份名单上的人，有的是她首接提拔，有的是她暗中庇护，更多的，是她藏在朝堂阴影下的‘眼线’。”

她的指尖滑过几行：“你看这三个，‘陈子倚’，‘苏照月’，‘琅阳’。一个是中京枢院记事吏，一个是司税使之女，还有一个是去年刚升的工部主簿，这三人表面身份毫无交集，却都附注了同一记号。”

谢棠凑近：“‘三月柳·夜行人’……这是静晖旧部常用暗号？”

谢令仪点头：“是她掌握的一个外围密网，专门收集朝中内务动向，这一支系早年差点被内卫清洗，静晖死后就再没动静。若这三人真属‘夜行人’，他们极可能也察觉静晖出事背后的异动。”

她顿了顿，将名册合上，“我要查的第一件事，是静晖死前最后一次出京，西陵庚午之行的任务，以及返京之后，她是否与这些人接触过。”

谢棠皱眉：“朝中文书应有记录，但你此番回京名义是‘助政’，若贸然查阅枢密卷宗，只怕会惊动他人。”

“我不打算首接去枢密院。”谢令仪起身，走到书阁窗前，指着窗外夜色低声道，“静晖若留下了这簪子，就说明她早预料有人会在她死后接手这个密网。

我若贸然现身查人，必引起对方警觉，反而会逼得对方先动手。”

她转身望向杜医郎和谢棠。

“我要安排三个方向的查探。”

“其一——由我亲自出面，以‘探访静晖旧故’为名，设宴邀请这三人。看谁敢来，谁不敢来，谁欲言又止，谁急于撇清。”

“其二——由你。”她目光转向杜医郎，“你擅长制药、亦懂行医，可借‘京中义诊’之名，在各大衙门门前设摊。官吏伤病多从你手中过，一旦有人中毒、受伤、情绪异动，皆逃不过你的眼。”

杜医郎眉头挑起：“我愿意试试。”他笑笑，目中难得一闪利意，“说不准还能引条蛇出洞。”

“第三个方向——”谢令仪望向谢棠，“你去见一人。”

“谁？”

“楚思远。”

谢棠神色顿变：“那条老狐狸？”

“没错。”谢令仪微笑，“你比我更适合去见他。你如今是护卫军中有名，又是从边地升起的新贵。他不会怀疑你是密线，但会试探你值不值得拉拢。”

“你就让他试探。”

谢棠眉尾扬起：“我还从没做过钓饵。”

“这回，你要当颗饵中带钩的钩。”谢令仪将一封密函放入他袖中，“见他时念出这段话，他若识得你是静晖门下，自然会回话；若不识，咱们也试探出他的底。”

谢棠接过信函，眼神微凝，低声问道：“你怀疑静晖的死，与楚家有关？”

谢令仪摇头：“不是怀疑，是确定。”

“这案子从头到尾都绕着楚家打转。楚思远在静晖死前忽然罢官辞爵，归家‘养病’，之后静晖死讯传来，他立刻恢复权柄，接替了原属静晖的政务。一个早就应该彻底退场的人，忽然被太后召回，你不觉得蹊跷？”

杜医郎低声问：“但楚思远向来谨慎，从不动明火，这样的人怎会亲自杀人？”

谢令仪静静看着窗外，缓缓道：

“他不杀人，他只让人活不下去。”

沉默片刻，她回到案前，又将密册摊开，指尖停留在最后一页。

那一行字，不是人名，而是一行简短却重若千钧的评语：

【“弈中之局，余为卒，彼为帅。终局未至，棋盘犹覆。”】

“这是静晖最后留下的叮咛。”她喃喃道，“她不是求我为她复仇，而是让我继续她的棋局。”

杜医郎沉声：“那你下一步，就是动这盘棋？”

谢令仪目光如炬：

“不动则己，一动即破。”

她转身，披上斗篷，命人备车。

“明日开始，第一步——宴请三人。”

“京中风未起，我要先布阵，让他们以为我回京，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徒弟、一个被放逐的贵女、一个再也不掀风浪的棋卒。”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低头看我，才会露出破绽。”

谢棠负手而立，望着她英姿飒爽的背影，忽而笑出声：“你倒真像是静晖门下唯一的嫡传了。”

谢令仪淡淡一笑，披风飞扬：

“不，我不是嫡传。”

“我是她留下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