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会见

京城外五十里，马车慢慢驶出山路，前方就是官道与驿站连接的京郊腹地。

谢令仪掀开窗帘，望着远处那熟悉而陌生的高墙灰瓦，眼神中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倒带着几分警惕。

她己经不是那个初入庙堂、被退婚逼得灰头土脸的贵族小姐了。

这回回来，她是要——问一个公道、翻一段旧账、还一桩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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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前，谢棠安排他们先在京郊一处私人庄院歇脚。

那庄子临溪而建，环境清幽，虽不奢华，却处处隐露谨慎与周到。杜医郎一进门就啧啧称奇：“这地方不简单。”

谢棠一边解鞍下马，一边淡道：“是太后赐我的。”

谢令仪抬眉：“你都被贬西北，还能得赏赐？”

谢棠耸肩：“我会写信。”

谢令仪轻嗤，却没接话。

入夜后，一名银袍女子悄然来访，是谢棠安排的朝中线人。

“这是掌书司都史沈沉，她母亲曾是静晖身边的亲信女官。”

谢令仪看向她，对方目光清冷，开口即道：“谢姑娘，您来得正是时候。静晖大人失踪前三月，曾亲笔拟过一份密折，遗失在兵部旧档中。而后那份档案，不知为何，被列入禁阅。”

谢令仪皱眉：“你能拿到？”

沈沉点头：“我在掌书司，不难。但我需要人帮我进去——明夜子时。”

谢棠看向谢令仪：“你要去？”

“自然。”谢令仪目光凌厉，毫不迟疑。

沈沉略略一怔，继而颔首：“那我等你。”

等沈沉离去，杜医郎端着热水盆进屋，一边给谢令仪换药，一边嘴里碎碎念：

“主子您回来的姿态……跟打入敌营似的，紧绷成这样。”

谢令仪咬牙吸气：“疼。”

杜医郎：“疼你还逞什么强？”

谢棠走了进来，端着一碟蒸得热气腾腾的枣糕，递给她：“你若真担心伤口裂开，不如让沈青砚亲自来——他能骂你一整夜。”

谢令仪白他一眼，还是接了那碟点心。

一时间，屋里暖香西溢。

她低头吃了一口，才淡声道：“明晚你陪我进兵部。”

谢棠挑眉：“我原想让你歇息几日。”

谢令仪眼中泛起寒意：“有人想我回来得慢，说明我得快点做事。”

谢棠盯着她片刻，忽而轻笑：“你真像静晖大人。”

“可惜我不是她。”谢令仪说完，将枣糕推回给他，“她是宫里的风，我是泥里的草。”

“风能摧城，草也能缠脚。”谢棠收回糕点，“你未必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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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谢令仪独坐廊下，望着水面发愣。

月影倒映，月下风凉。

脚步声轻响，谢棠走来，将一件狐裘披在她肩上。

“你今日看庄子看了三圈，是怕这里有人藏刀？”

谢令仪没回头，只淡淡道：“我从前没见过静晖大人真正动怒。但她被召回京三次，回来就沉了三次。”

谢棠坐在她身旁：“最后一次，她是你送走的。”

谢令仪咬紧牙关，低声道：“她当年教我‘成事不可心软，心软者必被弃’。可她心软了，她留下我一个人，她该知道我不愿她走。”

谢棠没有说话，只将她搂进怀里。

风从窗外灌入，却不再那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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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子时，谢棠与谢令仪换了夜行衣，从后门离庄出发，沈沉早己在兵部后墙等候。

翻入书库，三人迅速找到静晖旧册。

一页一页翻过去，谢令仪的手指在一处名字上顿住。

【兵部左丞 杜毓】。

“这是你舅父？”谢棠望着她。

谢令仪点头，眼神沉冷：“我娘当年死于宫变，只有他一人被外放，如今竟出现在静晖密折里。”

她翻到下一页，却发现——

那一页，被人撕去了。

沈沉脸色一变：“有人提前动过。”

谢棠：“带走，今晚先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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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庄子，杜医郎与知微还未入睡，知微见她满身夜露，急忙取药水上前，边拧帕边道：

“您这样成天胡来，青砚公子那信我都不敢回了。”

谢令仪笑：“他说什么？”

知微涨红了脸：“他说要让我每日报主子的伤口情况，怕您又擅自救人，疯疯癫癫。”

谢棠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你果然是疯疯癫癫。”

谢令仪瞪他一眼，抱着药册上楼，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脑海里浮现的，不是静晖，不是敌人，而是谢棠搂她入怀的那一刻。

那人骨架清瘦，身上却带着一股极稳的力量，像京中深宫外看不到的江湖雪。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谢令仪，你到底是来问仇，还是来问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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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京城也未安宁。

太后殿中灯火通明，老太监伏在她耳边低语：“人，己经入城。”

太后垂下眼睫，语气幽幽：“是她回来了。”

“静晖若真留有后手，此时便是动手的时候了。”

老太监迟疑道：“要不要——”

太后摇头：“不急。”

“她若是能搅乱贺家，便是我手中的利刃；若不能，自会被噬骨而亡。”

她唇角微扬：“让她先闯一闯吧。倒要看看，谢家那个小孽种，能不能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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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凛冽，晨钟将响。

而谢令仪己在床前坐起，披衣起身。

她知道——

明日朝堂，再无她容身之地。

但她，也不再是那个要别人施恩的姑娘。

她是谢令仪，静晖的继承人，沈青砚的妻主，是曾在雪地里也能开花的野草。

这一次，她要亲手，掀开这座京城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