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下裂帛，血泪交织的过往

殿内死寂。

林晚的问话如同冰锥，狠狠凿在云澈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毒…毒…” 云澈嘴唇翕动，破碎的衣襟因他剧烈的颤抖滑落更多，莹白的肩头在昏暗的光线下脆弱得近乎透明。他脸上那因羞耻而升腾的红晕早己褪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剥开、暴露在寒夜里的惨白。他猛地低下头，试图躲避林晚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可那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压得他几乎窒息。

“说！” 林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收紧。

云澈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凉坚硬的金砖之上！膝盖与地面碰撞的闷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他破碎的衣袍散落开来，狼狈不堪。

【不能说…说了殿下会死…那些人会立刻动手…】他的心声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可是…殿下她…她就在眼前…她在问我…她什么都不知道…】

“云澈！” 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她一步踏前，赤足几乎踩到他散落的衣角，“本宫耐心有限！毒是什么？谁下的？！”

“是…是‘千机引’…” 云澈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破碎，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沫般的腥气。他仰视着林晚，那双总是清冷如雪湖的眸子此刻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浸透，眼尾泛着惊心动魄的红，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划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千机引’？” 林晚心头一沉。这名字一听就非同寻常。她紧盯着云澈，声音森寒如刀：“谁？谁有这等本事，能在本宫身边下三年毒而不被察觉？！”

云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某种无形的禁锢。巨大的挣扎和恐惧几乎将他撕裂，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痛苦地望向林晚，里面翻涌着太多林晚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有深入骨髓的爱恋，有被遗忘的痛楚，有灭顶的恐惧，更有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

“是…是…”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就在这窒息的瞬间，一段极其强烈、带着冰冷腥气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冲入林晚的脑海！这并非她主动读取，而是云澈内心堤坝崩溃时，最核心的恐惧与痛楚汹涌外泄！

——阴冷！潮湿！腐烂的恶臭！

那不是公主府，而是一个堆满腐烂菜叶和污水的肮脏小巷。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的皮肤。画面剧烈晃动，视角很低，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小身影。视线模糊，带着高热般的混沌和绝望。**一只沾满污泥和暗红血迹、瘦骨嶙峋的小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耳边是模糊的、充满恶意的哄笑和尖锐的咒骂：“野种！”“滚远点！”“打死他！”

——刺骨的绝望如同冰水淹没了头顶！

小小的身体冻得麻木，疼痛早己模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黑暗，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意识在沉沦的边缘……就在这时！

——暖！

一股突如其来的、极其温暖的力道抓住了他那只冰冷肮脏、血迹斑斑的小手！那温度如此突兀，如此灼热，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意，几乎将他烫伤！

林晚的“视线”猛地被拉高！她仿佛附身在了那个施予温暖的存在身上。

她看到自己（或者说，幼年的原主林晚）穿着极其华丽、绣着繁复金线的锦缎小斗篷，领口一圈雪白的狐裘衬得她粉雕玉琢，与这肮脏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似乎刚挣脱了身后焦急呼唤的宫女嬷嬷，小小的脸上带着一种懵懂的、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小手紧紧握住地上那个脏污不堪、气息微弱的小乞丐的手，用力地、笨拙地想把他从冰冷的泥泞里拽起来。

“你…好冰！” 小公主的声音清脆稚嫩，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点点的嫌弃，但更多的是纯粹的好奇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所有权”宣告，“你躺在这里做什么？会生病的！跟我走！”

她力气不大，拽得很吃力，小脸憋得通红。可她固执地不肯放手，甚至用另一只干净的小手，胡乱地去擦小乞丐脸上混合着污泥、泪痕和己经干涸发黑的血迹。昂贵的锦缎袖口瞬间被染脏，她却浑然不觉。

被擦去污泥的地方，露出一小块异常苍白、却极其精致的皮肤，还有一双因为极度震惊和茫然，而睁得大大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漂亮眼睛。那眼睛深处，死寂的黑暗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蛮横的闯入，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却足以救命的光。

“……” 小乞丐（云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响，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如同神迹降临般的小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地崩塌又重建。

“看！你长得真好看！” 小公主擦了几下，看清了他的眉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之前的嫌弃瞬间被新奇取代，语气更加不容置疑，“这么好看，躺在这里弄脏了多可惜！快起来！跟我回家！我让母后给你好吃的，给你新衣服穿！比我的斗篷还暖和！”

【暖……】

【光……】

【……家？】

三个极其微弱、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极度渴望的心声，如同风中残烛，清晰地、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此刻“目睹”这一切的林晚。

画面戛然而止！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绝望与骤然降临的、蛮横不讲理却温暖纯粹的救赎，两种极端的情绪猛烈地冲击着她的感知。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袖口被污泥和血渍沾染的粘腻触感，以及掌心那只冰冷小手在接触到温暖时无意识的细微抽搐。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这就是云澈视她为唯一光的原因？在濒死的绝境，一个蛮横娇贵的小公主，用她纯粹的好奇和不容置疑的“所有权”，硬生生把他从地狱边缘拽了回来，给了他一个“家”的承诺？

现实与记忆的强烈冲击，让林晚有一瞬间的恍惚。而跪在地上的云澈，似乎也因那段被强行撕开的、最不堪也最珍贵的记忆而陷入了巨大的情绪漩涡，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泪水无声汹涌，破碎的呜咽压抑在喉咙深处。

“所以……” 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强行压下心头的震动，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紧盯着云澈，“因为那点‘暖’，因为那个‘家’，你就能容忍本宫把你当成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看着本宫不断带回新的‘玩物’，甚至……看着本宫被人下毒，一点点走向死亡？！云澈，你的‘守护’，就是这般懦弱无能吗？！”

“不是！我没有！” 云澈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猛地抬头嘶喊出声，声音凄厉绝望，带着血泪控诉般的破碎感，“我试过！殿下！我试过无数次！”

新的、更加混乱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冲击林晚的脑海！

——画面快速闪回：

奢华的寝殿内，少年云澈清冷依旧，却难掩眼中的黯然和酸涩，看着林晚（原主）兴致勃勃地拉着一个新来的、笑容妖冶的男宠（花颜？）的手，介绍着：“云澈，这是新来的花颜，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深夜的书房外，云澈端着一碗明显被下了料的羹汤，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冲动，最终却只是痛苦地闭上眼，转身将那碗汤倒进了角落的花丛。【不能打草惊蛇…殿下身边不止他一个…】

一次林晚（原主）似乎身体不适，云澈焦急地想要靠近查看，却被另一个面容温润、眼神却深不可测的男宠（谢昀？）微笑着拦住：“云公子，殿下这里有我就好，您身份特殊，还是避嫌些妥当。” 那温和的话语下，是冰冷的警告和威胁。云澈僵在原地，看着谢昀扶着林晚离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最清晰、也最刺痛的一个片段：正是白天花颜试图勾引林晚（原主）的场景！视角是门外的缝隙。他看到花颜衣衫半解，媚眼如丝地贴近林晚，而林晚（原主）脸上带着一种慵懒的、似乎并不抗拒的笑意！云澈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到无法呼吸的剧痛！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廊柱上，发出轻微的闷响。他死死捂住嘴，阻止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悲鸣，踉跄着转身逃离，背影仓惶绝望得如同丧家之犬。

【她喜欢这样……她喜欢这样的……】

【那我呢？殿下……那我呢？！】

【我也可以的…只要能留住你…只要能让你远离他们…我什么都可以做…尊严…骄傲…都给你！都拿去！】 这最后的心声，带着焚心蚀骨的痛苦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正是他今夜撕裂衣襟、绝望献祭的根源！

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狠狠刮过林晚的意识。她终于明白了他那句“您……您是喜欢这样的吗？”背后，是何等的心如刀绞和卑微祈求！他并非懦弱，而是在这杀机西伏的牢笼里，在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下，在“公主”本人似乎也沉溺其中的假象里，他任何一次冲动的保护，都可能成为加速她死亡的催命符！他只能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在暗处徒劳地抵挡着明枪暗箭，眼睁睁看着她沉沦，看着她遗忘，看着她走向毁灭！

巨大的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攫住了林晚。她看着跪在冰冷地砖上，衣衫破碎、泪流满面、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几乎虚脱的云澈，那个在肮脏小巷里抓住一丝微光便用尽一生去守护的灵魂。白天张院判那句“毒入骨髓，三年！”的宣判，此刻有了更沉重的分量——这三年，他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谁？” 林晚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风暴凝聚前的可怕平静，她再次追问，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云澈，“‘千机引’，到底是谁的手笔？谢昀？花颜？还是…所有人？”

云澈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褪。他剧烈地喘息着，嘴唇翕动，那个名字仿佛带着剧毒，卡在喉咙里，每一次试图吐出的动作都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是…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寝殿厚重的大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门板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瞬间打破了殿内几乎凝固的窒息氛围！

廊下明亮的宫灯光芒如同利剑般刺入昏暗的寝殿，勾勒出一个颀长温润的身影。

谢昀！

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管事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因担忧而略显急促的温润笑容，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盅热气袅袅的羹汤和一碟小巧的点心。

“殿下，” 谢昀的声音温和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目光飞快地在殿内扫过，掠过跪在地上、衣衫不整、泪痕斑斑的云澈时，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随即又恢复如常，仿佛只是看到一件微不足道的意外，“听闻您晚膳未曾用，又沐浴过，想是乏了。昀特意为您熬了碗安神滋补的燕窝雪蛤羹，最是温润养人，您多少用些，免得伤了凤体。”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只穿着素白寝衣、赤足立于殿中、脸色冰冷如霜的林晚身上，笑容越发恭谨温顺，仿佛刚才那破门而入的动静只是情急之下的无心之失。

【呵…果然没睡。云澈这废物…竟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哭过了？真是稀奇…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这汤…得想办法让她喝下去！不能让他坏事！】

一连串冰冷算计的心声，清晰无比地传入林晚耳中。

林晚缓缓转过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迎上谢昀那张温润如玉、此刻却显得无比虚伪的脸。寝殿内残余的兰草香与羹汤的甜腻气息、还有云澈身上绝望的泪水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危险的气息。

殿外更深沉的夜色里，似乎还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悄然窥视着这突然被打破的僵局。

“安神…滋补？” 林晚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掠过那盅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的羹汤，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谢管事，你来得…可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