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样上班挺好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张仪府邸的院落时，云苓己经将书房整理了大半。

从龙门归来己有五日，她又恢复了那个循规蹈矩的小婢女模样，只是眼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静。

手指轻抚过一卷卷用丝绳系好的简牍，指尖传来竹片特有的凉意。这些是张仪连夜起草的奏章，墨迹犹新，隐约还能闻到松烟墨的清苦气息。

云苓的动作格外轻柔，生怕碰散了尚未干透的字迹。

“云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晨露般的清冷。

张仪一身素色深衣站在那里，衣襟处绣着暗纹的云雷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他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昨晚我标注的那卷《策论》可找到了？”

“己经放在大人案头右侧第三格。”云苓福了福身，“连同大人常用的那方青玉砚一起备好了。”

张仪眉头微挑：“我并未说要砚台。”

“大人彻夜未眠，今晨又急着查找资料，定是要起草重要文书。”云苓低着头，声音轻柔却笃定，“青玉砚墨色最浓，写在牛皮上也不易晕染。”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张仪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向书案。但云苓分明看到他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是他们之间新形成的默契——云苓渐渐学会预判张仪的需求，而张仪则默许这种越界的体贴。

这乱世之中，张仪就是她的衣食父母，她自然要竭尽全力讨老板欢心！

云苓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朴素的生存法则，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对这位心思深沉的谋士己经生出了几分真心的敬重。

云苓没有多言，只是安静地退到一旁，在砚台里细细研磨。

她的手腕悬空，力道均匀，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墨香渐渐晕开，和着窗外飘来的晨露气息，让书房里多了几分生气。

她余光瞥见张仪的衣袖垂落在案几边缘，便不动声色地将砚台往那个方向挪了半寸。

两人一坐一立，各自安静，却默契得像是共事多年。阳光渐渐爬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到了晌午，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落在张仪的衣袖上，映出一片温润的光。

云苓见他眉间微蹙，执笔的指尖微微发白，便知道他又在强撑。她轻声道：“大人，可要歇息片刻？奴婢去取些茶点来。”

张仪搁下笔，象牙笔杆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也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

云苓转身出去，裙裾拂过门槛时像一片轻云。不一会儿，她便端着一壶新煮的茶和几块蜜饯回来。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一角，特意选了个不会遮挡光线又不妨碍取用的位置，又取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垫在张仪手边，以防茶渍沾湿竹简。

张仪端起茶盏，白瓷衬得他的手指愈发修长。

茶水温热适中，不烫不凉。他抿了一口，眉头舒展了些。“今日的茶，味道不同。”

云苓微微一笑：“见大人批阅文书时容易疲乏，奴婢便加了些安神的甘菊，又添了一味陈皮，提神却不伤胃。”

张仪抬眸看她一眼，目光深了几分，像是要看透她这些细致心思的来处。

但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又饮了一口茶，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滑动。阳光在他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素来凌厉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

午后，云苓整理书架时，发现一卷竹简的系绳松了，几片竹片散落在地。她蹲下身，一片片拾起，重新排列。

竹片边缘有些毛糙，想必是经常被翻阅所致。正专注时，身后忽然传来张仪的声音：“那卷是残篇，次序不可错。”

云苓一怔，回头见张仪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他垂眸看着她手中的竹简，目光专注。

她连忙应声：“是，奴婢会小心核对。”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张仪没走，反而在她身旁蹲下，深衣的下摆铺展在青石地面上。他伸手接过几片竹简，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指，温热一触即离。

他低声道：“这一片应在第三列，与'纵横'二字相接。”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淡淡的墨香。

云苓心跳微快，耳尖不自觉地发热。

她连忙按他说的调整顺序，却因为紧张差点又弄乱了几片。张仪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慌乱，伸手稳住了摇晃的竹简，却没有出言责备。

两人就这样蹲在书架旁，一片片整理竹简。偶尔张仪会指点一二，声音低沉平缓，没有往日的凌厉，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子在教导学生。

云苓注意到他说到关键处时，眉头会微微蹙起，藏着说不尽的谋略与智慧。

待竹简重新系好，云苓正要起身，忽觉腿上一麻，身形微微一晃。

张仪眼疾手快，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待她站稳便立即收回，动作克制而守礼。

“蹲久了，气血不畅。”他淡淡道，目光却落在她微微发红的指尖上，“歇会儿再忙。”

云苓耳尖更热了，低声道谢。

她看见张仪转身时，深衣后摆沾了些许灰尘，想提醒却又觉得逾矩，只得作罢。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云苓点燃了书房内的灯盏。青铜灯台上的火焰轻轻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张仪仍在批阅文书，烛火映得他的侧脸半明半暗，轮廓愈发深邃。他时而凝神思考，时而提笔蘸墨，指尖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是上好的白玉。

云苓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她注意到他阅读重要军报时会不自觉地用拇指竹简边缘，思考时会轻轻敲击案几，疲惫时会微微后仰让脖颈靠在椅背上。这些细微的习惯，像是无声的语言，渐渐被她读懂。

不知过了多久，张仪忽然搁笔，象牙笔杆与砚台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眸看向她，烛光在他眼中跳动：“天色己晚，你先回去休息吧。”

云苓回神，连忙摇头：“奴婢不累，大人尚未歇息，奴婢怎能先走？”

张仪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倒是不怕熬夜。”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调侃。

开玩笑，在现代社会，她就是鳌拜的弟弟，熬夜！云苓在心里反驳，面上却只是抿唇一笑：“大人日夜操劳，奴婢不过是陪着，算不得辛苦。”

张仪没再坚持，只是伸手取过另一卷竹简，在灯下展开。“既如此，”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的柔和，“去煮一壶浓茶来。”

云苓福身应下，转身去准备。

走到门边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烛光下，张仪的身影挺拔如松，孤寂却又坚定。案几上的竹简将他包围，像是重重谋略筑起的城墙。

她轻轻关上门，心想，这样上班的日子，倒也不错。至少比起现代职场里的勾心斗角，这里的规则反而简单明了——忠诚与能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