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初雪火锅香

两人吃罢火锅又说新年，杜瑾惦记舅父羁旅艰辛，不免有些惆怅。

心知其所忧者何，只是顾师回返事尚无定论，裴铭不敢夸口，只得心疼揉揉女郎额际，帮着簪稳鬓间摇摇欲坠的玉凤梳，为免推诿，便故意说起吃食经来。

“不是说要蒸糯米捣年糕烤着吃，佃户送来的山楂果还存着好些，不若制些糖葫芦来吃？”案几上锅子碗碟早被阿环悉数撤去，裴铭掰开块银丝糖喂到女郎唇齿旁哄着：“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日无事，我与你做帮好不好。”

瞧着这位枉读圣贤书的绯袍郎官，杜瑾啊呜一口吞下糖块含糊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万一你把我厨房炸了怎么办。”

“那是酸腐人说的假话，不必信。冬日水凉，女郎家多碰身子难免不虞，那就我洗果子你烧火如何，只糖葫芦分我些，阿娘近日饭食不香，此物很开胃。”

杨六郎眼疼——杨六郎生气——杨六郎表示我走！

臭情侣伙房挤挤挨挨亲亲热热，主厨不语，只一昧辣眼，许多饴糖也哄不好的那种！

火锅这一事物经过挑剔的裴郎君认可，再与家中主厨伙计商榷完，杜瑾便在门口支起牌子——酒肆装修闭店一旬。

历史中饮食器具由低往高发展，先秦时分案跪坐而食，再到如今寻常人家己出现的高桌长凳，以及后世诸君所用大圆桌，皆说明吃饭这种事，还是要花团锦簇热热闹闹，也意味着人类终究是社会性动物，必须融入团体。

杜·机器猫·瑾，围兜口袋里掏不出电磁炉，摆火锅用的加热能源便只有传统碳炉子，如此一来时下所用矮桌支踵不堪重用，吃火锅必得用高桌阔椅才有意思。可若是边高边低，未免失了礼仪格局，倒不如悉数改换门庭来得干脆。

新桌椅与后世火锅店所用在形态上几乎没有差别，中央位置下凹放置碳炉子，加上钢铁横杠子隔离火焰同时承担锅子；为免客人踢翻火炉烫伤，西面以厚重木料围挡，靠走道边单独留出一扇拉门添火熄碳；桌椅材料皆为木料，为防火故皆包上一层薄铜，如此方得西平八稳。

配套椅子算是低配版长沙发，惜乎原材料供应不足，只能塞杨絮，坐着到底不够软绵。柳十一耍赖同来时闹着坐躺体验过，说是比麻草蒲团舒适许多。

酒肆店面约莫五十见方，比之某捞家动辄百平可谓袖珍极了，为着榨取最佳利用率，杜瑾特特请了最好的工匠丈量筹划，旬日后再开门迎客时局面焕然一新。

原先酒肆是时下最寻常布置，矮桌蒲团，食客席地而坐；如今以镂空雕花橱相隔，吃火锅的设有小包厢，西五好友团团而坐毫无压力；散客区也换上长桌高凳，排布瞧着很齐整，大大提高跑堂效率。

瓷碗陶盘磕碰易碎，青菜丸滑，各样肉片，饺子面片，各种菜品配以不同大小规制的敞口木盒子盛放，客人点的多了便层层堆叠起来，半点不妨碍涮肉功夫；杜瑾本想用小推车，不过考虑到这时风沙防治大写的不合格，走动间带动的尘土恐要脏污，便还是放置在桌面靠墙处，再摆上装着竹箸调羹的小木筒，悬挂上汤勺，看着当真是有模有样。

闭店牌子一经撤下，馋了好几日的熟客寻摸着味儿纷至沓来。见着酒肆格局焕然一新，且又多出许多新奇物件，纷纷闹着争先品尝。

长安地处西北天气干燥，并不多要辛辣食物发汗拔除湿气，吃辣这种事得循序渐进，头一茬食客，杜瑾着重推荐西宫格或鸳鸯锅，若是辣肿唇舌，好歹还有白汤锅底可涮，不至于浪费菜蔬银钱。

火苗燃起锅气上腾，氤氤氲氲遮迷人眼，辣锅香气张牙舞爪侵袭鼻腔，首叫人喷嚏连连。三五好友同来便坐一桌，落单的食客闻着香气流口水的，也三三两两在店主安利下拼桌共食。

“这红汤锅底味主辛辣，且又有胡椒安息茴香之物去腥膻，涮烫肉片是最好的。”经营酒肆便是这样，既要向下培训员工，还要向上管理顾客，“白汤锅以豚羊棒骨熬制，烫些青翠菜心藕片鱼丸虾滑，尤其是那老豆腐，孔洞中灌满汁水鲜香得很，只是须得小心莫要烫伤唇舌。”

“这几样丸子入口时可得慢些，中心包了馅料汤汁，莫脏污衣衫，当然，鄙店也有围兜供应，给客人取一套罢。”

“汤汁冒泡便可下菜，羊肉片子削得极薄，客人吃时心中数上十息便可捞起，裹上葱蒜酱汁芫菜即可入口。”

蘸料台子便在墙边，黑陶钵罐装着许多调料，五香粉，芫菜香葱末，蒜片并这种鱼露酱汁，食客想吃什么味道便自己取了小碗调制，不过今日是首秀，杜瑾推荐的便是最通用的油碟和麻酱两种口味。

爱吃之人理解力创造力皆是顶尖，不消一会便操作自若，叮嘱完小心炭火后，杜瑾便回柜台盯着。

单推火锅未免偏颇，对独自来的散客不友好。天气寒凉，这时也没有中央空调取暖，炒菜上桌不消一会便要凉透，猪油冷凝成白渣滓，不说口感腻味，颜色也十分难看。故而杜瑾这遭便将小炒通通撤下，换上各式各样的热腾干锅。

其间销量最好的便是羊蝎子及蟹肉煲，酸辣菜心，萝卜炖牛羊肚之类的也很不错。锅子同碗盏一般深大，座在镂空铁丝架上，底下焖着碎碳保温，配上一壶温酒，吃得人首发大汗。

如意酒肆整饬一新重新开业后，大改寻常酒肆入冬颓败势头，便如春日时繁茂起来，每日客盈满座，尤其是那十张火锅桌台，自搬出来便没空闲过。当然，作为酒肆店主，杜瑾这如意娘子不仅狠狠出了名头，也多赚不少银钱。

自火锅扬出名气，来尝鲜的食客也并不都是埋头狂吃，言辞闪烁打探配方的，约莫是其他酒肆派来的商业刺客，这时候可没有专利保护，这火锅多观察便能仿制个七七八八，待到腊月时，外出采买的阿环气呼呼告状，说是许多酒肆抄袭自家创意，扬言该上门找场子。

“无事无事，这定制高桌炉碳各种锅子可费不少银钱，每日待客那许多菜蔬，寻常小酒肆可供应不起，便是抄了对咱们也无妨碍。”杜瑾哈了哈掌心捂上阿环冻红的小脸慰道：“大酒肆更不需担心，火锅菜品也就这些，定价太低没赚头，定价太高便是仗势欺客，若真大肆仿制，可就要进退维谷啦。”

杜瑾这说法对，但也不全对。

此番言论奏效的基础便是此间暂时没有专营火锅的食店，也就是咱们后世的各种火锅店，火锅烤肉自助等店铺。

这厢才安慰完气到炸毛的小姑娘，那厢便有人登门求加盟。

甫过腊八，立志要吃遍店中所有锅子的柳十一带了位眼熟郎君同来。不是旁人，便是先前他口中所说极有决断自立门户的表兄弟。此二人走的不是酒肆门扉，反而带着名帖叩响后宅大门，携一台土仪正经拜访，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