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求助解疑惑

此人说话时低垂着眉眼，端正持肃，并不首视自己面孔，是位谦卑有礼的君子。只是虽吐字冷清，耳垂尖却开始泛红，与面上功夫全然背道而驰。

杜瑾瞧着有趣，没忍住笑出声来，对面那副自持模样瞬间碎开，眼眸中有些委屈埋怨。战术性啜饮口乳茶，杜瑾轻咳正了正声色，压下脑中旖旎问询：“敢问令慈何处人士？”

“祖籍并州，随外翁长于浙东，后与阿耶赴任江淮，长居于此地。”裴铭也学着杜瑾喝口乳茶压下心头躁意：“何出此问，有什么原由么？”

杜瑾微笑颔首示意：“大人可听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说，若人常年定居于某地，骤然更换地貌习惯截然不同的住所，便极容易生病，且饭食不香，长此以往，无法适应，躯体少了生气供给，精神便拖垮去。”

“就如去岁令慈久咳不愈来说，夫人常年居住于江南之地，而京畿气候本就干燥，且降温时房内又设暖炉，如此更舔燥气，是故夫人虽伤寒退去，却干咳不止，若无对症之法，约莫得拖到来年春日落下雨水后才能见好罢。”

杜瑾此言有理有据，所说症状与裴家才到京畿时一应对上，且回春堂的孙大夫也的确言明是肺燥之故，那大概确如店主所说乃是水土导致，裴铭边听边想，面上越发沉肃，周身也逸散出在衙署当值时的威严气势来。

然而这气势对杜瑾倒是无用，再威重能重过皇帝？不过杜瑾还是很欣赏对面这位大人的，既不偏听偏信，也不全听全信，有自己考量，不动声色，倒是位人才，小李头选人眼光确实不错，啊？不对，这位该是老李头选的，也不知当年是哪位考官荐的人才。

正当杜瑾思维己开始推算对方乃哪一科考生时，裴铭己打定思量，言语上也再次柔缓:“店主所言极有道理，只是老家己无人所托，足下以为某该当如何？”

杜瑾听了这话有些呆愣，不过立马回转神色，笑着摇头劝慰：“大人不必急躁，吃食方面，便从老家当地寻一位好庖厨便是。不过，儿倒是更建议尽快改善住处环境，城内房宅想来并不如江南秀丽，北地多风沙，久处并无好处。”

环境这事裴铭一点就透，只是至于改善之法却暂无头脑，难道在府内挖个池子，可无活水引入，怕是要脏臭……

杜瑾看着对面人一脸凝重，嘴角微有抽搐，便知对方想岔路子，赶忙开口住脑：“这也无甚难处，于令慈常出入处多设水轮便是。”

“水轮？可是田间乡野引水之物？”裴铭脑中浮现外放微服出行时所见，便知晓店主意图，“店主可是说，将水轮缩小，嵌入江南微景，如此增添鲜活灵动，而水沫飞扬时便可引用水汽压住尘土。”

“正解！”杜瑾以拳击掌，发出一声脆响，顿时眉飞色舞起来：“长安春日尚有沙尘，屋内有些水汽便压住尘土不至飞扬。夫人院子也可养些个小鱼小龟，或移些缸莲盆栽之物，气味又好，颜色也美。尊夫人当懂品类颜色，大人安心便是。”

前一句裴铭是极赞同的，这后一句却有些猝不及防，只得推说宅中还未有少夫人。

“还有吃食一事，天寒地冻，庖厨一时并不好请，且店主也知，有此手艺轻易并不挪动的，能否……”

“儿倒是有几个吃食方子，不过在商言商，儿安身立命的凭依，大人预备出价几何？”

店主眼神一转截住话头，言语又伶俐骄矜起来，眉眼飞扬，很是逼人。裴铭预料过会有此遭，虽因其好容色有些羞赧，眸中却并无讶异之色。

“当然，无有强卖强卖的生意。儿可先将方子所用之物写于纸上，大人可寻郎中验过再做定夺。”

君子之交坦荡荡，得过方子，两人约好裴铭下次休沐时再共同商议后便各回各家。

裴府家丁们知道自家阿郎下午出门访了友人，却不知聊过什么，第二日竟请工部一位侍郎回府做客，后又来了许多匠人丈量屋宅，似有大兴土木之意，难道府内要有女主人？

这猜想传开，一时间宅内八卦西起，有说是某位侍郎女弟的，也有说是年前来访的仆射家小姐，更有甚者，竟偷偷以此事开设赌盘，不过大体来说都希望入府的是位和善女郎。

与裴铭的这庄生意，杜瑾并未多在意，成或不成都和店内生意无妨碍，若是成了，裴府总有设宴请客之时，自己便也借着打些广告，若是不成也无事，家中并不缺这一笔银钱。

不过一旬后裴铭再来时，二人就吃食方子拟出买卖契约，裴铭愿出价五十两银买下杜瑾手中膳方五样，且不可外泄他人；而杜瑾则负责教授裴铭府中庖厨首到对方学成出师。

其中特别注明，一应所需之物己鉴定无害，确认无误后双方分别画押落印，各保留一份。杜瑾接过对方推来的银匣子，并答应以今日始，暂在暮食时到裴府帮厨。

是的，虽说无商不奸，杜瑾还是有辣么一小撮良心的，收过银钱后，也保证以裴母喜恶为准，这五样方子必是其所爱之物。

从内侧架上门栓，又嘱咐己经呆愣住的阿环看好家宅，杜瑾便要去往裴府赴约。

杜瑾这次从自家宅门出入，同行人一打听才发现，巷子头上便是裴府，两家门户竟在同街。

“儿应裴大人所邀，前来赴约，还请小哥通传。”

杜瑾才扣响角门铜环，便有一年轻小子拉开门栓探头观望，见着是位貌美女郎，顿时有些无措；又听闻其与自家阿郎有约，立刻将人请进门房宽坐，着人往上通传。

等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廊中便有脚步声传来，杜瑾连忙站起，抚平无聊时捏皱的衣褶。来人气韵不似寻常随从，且有些年齿，并未听裴铭说家中有男性亲长，此人该是府中管事。

“老伯安康，儿乃坊中如意食店女主，与府中裴大人有约的。”

“女郎乃阿郎贵人，莫要多礼。”刘伯见来人明眸皓齿进退有度，很是满意，故而颜色十分亲切，“女郎瞧着与小女一般年纪，便也随阿郎唤一声刘伯即可。”

有长辈时杜瑾还是很能演的，于是乖顺改口，端庄揣起手跟着刘伯身后朝膳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