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希夷先生（一）

张漠一咬牙，松开紧抓山藤的双手，毅然朝着云雾缭绕的深渊跳了下去。

果然是幻术！虽然脚下依然是云雾缭绕，但双脚踏在实地上的感觉是错不了的。

听人说，幻术一旦被破了，会立刻全部消失吗？这深不见底的深渊虽然是幻术，但依然存在，那些云雾也完全没有消失的迹象。张漠不敢掉以轻心，万一虚中有实呢！

他手脚并用，小心的西处摸索着，但是这种毫无目标的西处乱转，根本没什么用，果然，徒劳无功的张漠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还是只有再试下之前的办法。再次静心，明显地感觉的到，那个交杂着轻微鼾声的鼻息声近在咫尺，可不但看不见，而且那鼻息声似乎忽左忽右，确定不了具体的方位。

难道那人边走边睡、边睡边走？人们所说的梦游？就算是梦游，好像也没有边梦游边打鼾的。

思索很久，张漠好像大概明白了，看来这不是一般的幻术。而且既然自己身处幻境，搅动的云雾不管真假，还是会让鼻息声西处飘动。

张漠干脆闭上了眼睛。既然一切都是幻术，那又何必去看它。没了眼花缭乱景象的干扰，终于可以确定那个鼻息声的方位了。

鼻息声就在这个方向，张漠闭着眼睛，试探着慢慢前行，虽然脚下忽高忽低、忽平忽斜，但好在脚脚踏在实地上。

耳边好像传来“叮”的一声清响，张漠打了个寒战，一切的感觉都变了。

周围的空气不再潮湿、沉闷，浓郁的腥臭味也消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略带凉意的清爽空气。

张漠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石洞之前，里面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这下幻境该消失了吧，张漠回头看了一下，再次吃了一惊，浓雾是消失了，可看起来自己是身处“谷底”了。说是谷底，其实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洞。

他抬头看了一眼如同被天斧砍削过的平整峭壁，几乎呈圆形的天空，浓灰色的团团浓雾之中透出一点血红色。

呵！张漠想到了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他苦笑了一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钻进了小小的洞穴。

开始是一条狭长的甬道，边摸索边走。甬道变宽的时候，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石洞内的景象慢慢的可以依稀看到了：

中间一张石桌、周围摆着几个石凳，里面靠着石壁的，是一张石床。石洞的石壁根部，还有一潭脸盆大小的泉水。整个洞穴除了些许灰尘和蛛网，倒也算干净整洁。

都有蜘蛛网了，应该是荒废己久了吧，可是那呼吸声明明是在这洞里。眼睛再适应一些黑暗，咦？石床上好像有人？！

张漠轻声喊道：“有人在……有人在家吗？小子不慎迷路，可否问下路？”

本想问“有人在洞里吗”，但总觉得别扭而且不礼貌，所以还是问“有人在家吗”的好，反正既然都在这睡觉了，不是他家也八九不离十。

一连喊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大，但是石床上那人完全没有醒的意思。

犹豫了一会，张漠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到石床边，嗯？石床上躺着的，竟然是一个年仅五六岁的胖胖的孩童，不知道是跑去哪儿淘气了，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蛛网。

石床很大，那孩童的身躯连石床的五分之一都没占到，显得很不协调。

重九时节，石洞内的气温还是有些低，那孩童和衣而卧，身上什么也没盖，大概是有点着凉了，睡梦中的孩童不时抖动下身躯。

虽然自己也觉得有些冷，但张漠还是脱下自己的外衣，伸手轻轻拂去孩童身上的蛛网，然后把衣服给那孩童盖上。但动作虽轻，还是惊醒了那孩童。

他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有些迷茫地看着张漠，一双眼睛却是清澈见底，干净的似乎春日的晴空。

张漠连忙施礼：“请问……”

“今天是几月初几？”那孩童打断了张漠的话，歪着脑袋问道。

“嗯？今天吗？九月初九，重阳节。”如果是其他普通日子，以张漠这段时间悠哉游哉的状态，真不一定说的很准。

“九月初九……九月……”那孩童喃喃自语，好像在计算什么。

张漠笑道：“小兄弟，你这样睡不怕着凉吗？”

“什么？谁？谁是小兄弟？！”

那名孩童闻言吃了一惊，稍一思索，慌乱地翻身跳下石床，却差点来了个狗啃屎。

他疑惑地看看石床，又看看地面，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那潭泉水边，盯着泉水边看了半天，这才长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

“还好！还好！若是再睡个几天，估计我就缩没了！”

一头雾水的张漠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小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洞穴内睡觉，你家大人呢？”

那名孩童没有回答张漠的问题，反倒是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嗯？我是走进来的？”张漠觉得这孩童的问题好生奇怪，大概是睡糊涂了，或者是睡着凉了。

“就这么……走进来的？”

“就这么走进来的啊！”

那孩童挠了挠脑袋，围着张漠转了几圈，甚至伸出手指碰了碰张漠的肩膀，呆呆地望着他问道：“你会‘谛听术’？”

“什么‘谛听术’？”

“也对，你又不是和尚，怎么可能会‘谛听术’！”那孩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才咧嘴一笑，“那就是上天安排的了，说明我们有缘！”

张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那孩童，搞不懂他在搞些什么名堂。

那孩童又嘻嘻笑道：“不管那么多了，总之，我们相遇便是缘。某叫陈抟，你呢？”

“我叫张漠。”张漠大大方方的回答，只是隐隐感觉哪儿不对，那孩童的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张漠……稀松平常的名字！不过有时嘛，简单也有简单的好玩之处。”那孩童摇头晃脑地说完，又歪着头在想些什么。

看来陈抟这孩子真的是睡着凉了，甚至是睡傻了，张漠心里叹息着。只是——不对！陈抟！？

怎么可能？！张漠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兄弟，你刚刚说你叫陈抟？”

“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张漠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多虑了，这孩童也不过五六岁，重名罢了！可是那孩童接下来的话，让他简首是如雷轰顶。

“某姓陈名抟，字图南，什么‘白云先生’、什么‘希夷先生’都是我，嘿嘿！当然，‘白云先生’虽是前朝世宗赐的，‘希夷先生’更是当今的官家赐的，却是都不好听，远不如我自己取的‘扶摇子’好听！呃……这话可不要拿出去乱说，拂了赵二的面子，可是有些麻烦。某虽不怕麻烦，但也不想自惹麻烦……但麻烦要找上我，某却也不怕……”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竟然是闻名天下的世外高人陈抟？！张漠根本没听清那孩童后面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是希夷先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希夷先生都快两百岁了！”

好像终于正常过来的孩童，微微一笑：“小友难道不相信世间会有返老还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