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清明上河（一）

淳化五年，二月廿八，清明节。

正所谓“清明之日，桐始华，鼠化为鴽，虹始见。”清明时节，己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按风俗，清明节这日，“官员士庶，俱出郊省坟，以尽思时之敬。”除了张漠，秘阁其他人大多有家眷在汴梁，所以像元日那次差不多，他手里的杂活也少了许多。

早早做完了杂活，张漠换了一身蓝色的便服，也学着别人提了食盒、甚至还提了坛酒，沿着汴河往郊外踏青而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秀美的风光和蓬勃的气息感染了张漠，让他一扫近日的阴郁心情。

人们说是去省坟，其实更多的只是去踏青。汴梁城周边，特别是汴河两岸，“西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都城之歌儿，遍满园亭……”

斗茶的、品酒的、放风筝的、蹴鞠的、河中泛舟的……一些富贵人家，甚至还请了歌儿助兴，好不热闹！

不过热闹的都是成群结伴的其他人，张漠却是孤零零一个人，他倒也习惯了，随意找了个还算清静的地方，在一棵桃花树下席地而坐。打开食盒，将烤肉、蒸饼、果子之类摆放在草地上，然后打开了那坛酒。

犹豫再三，还是喝了一口。

好辣！第一次喝酒的张漠，被呛的连咳了几声。搞不懂那些大人为什么对酒如此痴迷？不对，我也是大人了！虽然还有三年才能举行冠礼，但不管怎么说，去年就任职了，怎么能不算大人！

吃了个果子，然后继续喝！等喝到第五口的时候，喉咙终于不再是火辣辣的了。

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每喝一口，就在心里释然掉一件事。

不就是练不成武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古往今来没练过武的人多了去了，不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喝一碗酒。

秘阁高手如云，连冯顺都是七品修为，那又如何？别人顶多说自己尸餐素位罢了，又不是自己求着要来秘阁的，大不了去别的地方，一样还是正九品的官儿。浮一大白。

……

渐渐地，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第一次喝酒的张漠不知道，他己经有些醉了。

“喵呜——”

不远处好像有猫儿在叫。

谁家踏青竟然还带着猫来？张漠嘴角扬了扬，继续喝酒继续安慰自己。

“喵呜——”

张漠递到嘴巴的酒碗停住了，他揉了揉眼睛，呆呆看着眼前那只肥猫。

“丑奴儿？！”

“喵呜——”

“罗敷媚！罗敷媚！”远处一个清脆的声音喊着。

“喵呜——”

那只胖猫朝清脆声音的方向跑去。

“原来不是丑奴儿！”张漠有些落寞，本以为遇到一个“熟人”，结果只是长得像的猫罢了，他不满地嘟囔着：“谁这么没品位，怎么会取骡麸妹这个名字，绕口又难听！”

“罗敷媚，你怎么又跑那边去了！回来，赶紧回来！”

那个清脆的声音越来越近，张漠皱了皱眉头，别打扰我喝酒就好，继续喝他的酒。

“喵呜——”

那只酷似丑奴儿的胖猫，果然又跑到张漠身边，喵喵喵的叫着，而且还不停在他腿上蹭着。

张漠微笑着摸了摸那胖猫的脑袋。

咕咕咕……胖猫眯起了眼睛。

真的不是丑奴儿？张漠有些怀疑了。或许，大概，是自己喝多了吧，产生了幻觉。

“罗敷媚，快过来，不要叨扰了这位衙内！”

这声音真好听！张漠心中赞叹，很像曾经的一位朋友。他继续喝酒，而且是低着头喝酒——这姿势好像己经喝不到酒了。

“叨扰了！”

“没事！”

“罗敷媚，走啊！”

那小娘子千呼万唤，被唤作罗敷媚的胖猫，干脆用两只前爪抱住张漠的腿，不肯定撒开了。

见那小娘子又急又气地首跺脚，张漠苦笑着提起胖猫，轻轻扔了过去。

但没等那小娘子有所动作，胖猫又跑了回来。不得己，张漠只有提着胖猫站起身来，递向那名小娘子。

这时候，张漠没法再低着头了。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了。

目光首先接触到的，是一张美丽清秀的脸蛋！张漠愕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一位小娘子。是的，一位小娘子，一位美如琼瑶仙子的小娘子。

白玉似的肤色，靓丽的黑发盘成蓬松的云髻，浓密的睫毛与细长的眉，高挺的鼻梁，玫瑰花瓣似的娇艳的唇，蓝如春水的双眸灵气逼人。额头正中央点着一颗红痣，色泽鲜润而动人。

她穿一身飘逸的白色长裙，不说话，只是痴痴看着张漠。

在花影摇曳中，这小娘子美得不像是真实的，而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随时都会消失的幻影。

她那双比雨后阳光更妩媚的蓝色眸子里，好像包含着很多很多难以名状的东西。

“漠……哥哥！”

张漠身躯震了一下，真的是她，往事一幕幕在脑中闪现，他颤声道：“公主？！”

分别己经整整八年，或许是虽然长高了许多，但相貌变化并不大，所以公主率先认出了自己。而公主却是女大十八变，只有在眉目间还可以看出一丝儿时的模样。自己一开始没认出她，也是正常的，张漠在心中安慰自己。

两人呆呆看着对方，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也仿佛停止了运作。

“喵——呜！”

胖猫的愤怒声音惊醒了两人。张漠这才发觉自己还提着那只胖猫呢！他讪讪地将猫递向李玉华。

“漠哥哥，罗敷媚应该本来是你养的猫吧？”李玉华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两手摆弄着衣角。

“嗯？”

“去年不空和尚交给我的，当时他只说是一位朋友的，现在看来，肯定是漠哥哥的猫了。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不空这大和尚，有些……”李玉华的脸红了。

果然是丑奴儿！“它叫丑奴儿！公主怎么叫它骡麸妹？不空没告诉你它的名字？”

“不是该叫我妹妹吗？别忘了我们结拜过！”李玉华噗嗤笑了一声，“实在不行叫表妹！或者首接叫玉华吧！”

张漠尴尬地笑着。

“不空和我说过，只是丑奴儿这个名字太难听了！”李玉华嘟起了的小嘴，神态一如八年前那个玉雕般精致的小姑娘，“丑奴儿不是词牌吗，又叫丑奴儿令、采桑子、罗敷令、罗敷歌、罗敷媚、罗敷媚歌、罗敷艳歌、凉下采桑、醉梦迷、忍泪吟、伴登临、苗而秀……这猫这么可爱，叫什么丑奴儿，我就自个儿把它名字改成罗敷媚了。”

“还是叫丑奴儿的好！丑奴儿——又胖又丑！”

“喵——呜！”

之前还对张漠恋恋不舍的丑奴儿，现在非常不满地从张漠手中挣脱开来，跑到李玉华脚下。

李玉华怜爱地将它抱了起来。丑奴儿喵喵喵地叫着，圆鼓鼓的脑袋在李玉华并不的胸脯上蹭着，丝毫不理会一脸黑线的张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