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凉州矿奴与染血的晶石

冰冷 坚硬 颠婆

这是司马忠臣意识复苏时的第一感觉。他感觉自己像一件破麻袋，被粗暴地扔在某个坚硬、不断晃动的平面上。每一次颠簸，都如同重锤砸在断裂的肋骨和骨裂的左臂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将他从深沉的昏迷中不断扯向半醒的边缘。

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汗臭味、牲畜的膻臊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劣质矿石的粉尘味。耳边是木轮碾压沙砾的“咯吱”声，牲畜粗重的喘息和鼻响，以及……几声压抑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交谈。

“…赵瘸子，你他娘的真敢捡！这半死不活的，一看就是黑林子里爬出来的晦气货！还带着盏渗人的破灯！万一招来雾魇或者斩界使的瘟神，咱们全得跟着陪葬！”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不满和恐惧。

“呸！王老五你个怂包！”另一个沙哑、但更显苍老倔强的声音立刻怼了回去，“老子在戈壁滩上刨食西十年，还没见过能从黑雾森林活着爬出来的！这小子命硬！这灯…看着邪性，但没准是宝贝！再说了，你看他那身伤，那筋骨…像是个能打的！捡回去，养好了，顶得上两头驼兽下矿！总比白白喂了沙狼强！”

“能打？我看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扔进黑林子喂雾魇的！”王老五的声音依旧不忿，“你看他怀里那灯，绿油油的，指不定拘着什么邪祟！老赵头，听我一句，前面沙沟扔下去算了！省得麻烦！”

“放屁！进了老子的板车，就是老子的货！”老赵头（赵瘸子）的声音斩钉截铁，“凉州城里的贵人老爷们要晶石要得急，矿坑里天天死人！多一个能喘气的牲口，就多一分活命的指望！再啰嗦，今晚的黍饼没你份！”

争吵声低了下去，只剩下车轮的咯吱和牲畜的喘息。

司马忠臣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布满污渍和裂纹的粗糙木板车顶棚缝隙。他正躺在一辆堆满了干草和破烂麻袋的板车上，身下垫着些散发着霉味的破布。板车随着坑洼不平的地面剧烈颠簸着。

他微微侧头。板车由一头瘦骨嶙峋、皮毛肮脏的沙驼拉着。车辕旁，一个身材佝偻、穿着打满补丁的灰褐色短褂、一条腿明显不灵便的老头（赵瘸子）正一瘸一拐地跟着车走，时不时用手中的鞭子虚抽一下沙驼。另一个身材干瘦、满脸愁苦的中年汉子（王老五）则坐在车尾，抱着膝盖，警惕又厌恶地瞥了司马忠臣一眼。

板车周围，还有七八辆类似的破车，都载着人或货物，由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矿工驱赶着，组成一支小小的、沉默而疲惫的车队，在荒凉的戈壁滩上缓缓前行。远方，地平线上，一座巨大、狰狞的黑色阴影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凉州城。

司马忠臣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闭上眼睛，装作依旧昏迷。他快速内视自身状态：

* **身体：** 剧痛依旧，但左臂和肋骨似乎被简单地用木板和布条固定过，手法粗糙但有效，避免了二次伤害。身上的伤口也被清洗包扎过，用的是劣质的草药，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 **精神：** 枯竭感有所缓解，大概恢复了一成左右，但灵魂深处那股撕裂般的认知负荷依旧沉重。【概念否定】的冷却早己结束，但以现在的状态，强行使用无异于自杀。

* **魂灯：** 被他下意识地紧紧搂在怀里，外面裹了几层破布。他能感觉到灯体冰凉依旧，光芒微弱，但稳定。污染度还是1.3%。阿七妹妹的魂魄传递出深深的疲惫和对外界的恐惧。

“矿工…凉州城…”司马忠臣心中念头急转。从他们的对话中，他拼凑出了大概：自己昏迷在戈壁滩上，被这个叫赵瘸子的老矿工捡到了，当作“能打的牲口”准备带回凉州城下矿。他们提到了“黑林子”（黑雾森林）、“雾魇”、“斩界使”，显然对那片绝地有所了解，并充满恐惧。王老五的担忧不无道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一旦暴露……

车队在沉默和颠簸中前行。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戈壁滩上热浪蒸腾。司马忠臣忍受着伤痛和干渴，默默恢复着体力，同时将意念集中在“无限反弹”的残余力量上（虽然微弱，但比精神力恢复快）。他尝试着：

* **反弹部分颠簸带来的冲击：** 效果微弱，但聊胜于无，减少伤口震动。

* **反弹自身散发的微弱热量：** 在炎热的戈壁中制造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假象，降低存在感。

* **反弹感知：** 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探查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

他“听”到了更多矿工低沉的交谈，内容充满了绝望和麻木：

“听说三号矿坑又塌了…埋了十几个…”

“李二狗家的丫头…被黑虎帮的人抢走了…就换了三块下品阴灵石…”

“监工刘扒皮昨天又打死了一个…嫌他挖得慢…”

“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凉州城，一个被晶矿和血泪浸泡的残酷之地。底层矿工如同蝼蚁，被帮派、监工和城里的“贵人老爷们”层层盘剥压榨，命如草芥。

傍晚时分，车队终于抵达了凉州城的外围。没有想象中的巍峨城墙，只有一片依托着巨大矿坑边缘搭建起来的、杂乱无章、臭气熏天的棚户区。低矮的窝棚由烂木头、破毡布和矿石废料胡乱拼凑而成，密密麻麻如同蚁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臭、排泄物和矿石粉尘的混合气味。

车队在棚户区边缘一个相对空旷的破败小院前停下。院子用歪歪扭扭的木栅栏围着，里面是几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

“到了！都给老子滚下来！”赵瘸子吆喝着，声音沙哑。

矿工们麻木地爬下车，沉默地开始卸下车上不多的物资——几袋发黑的黍米、一些干硬的饼子、几捆劣质的草药。

赵瘸子走到板车前，看着依旧“昏迷”的司马忠臣，皱了皱眉，对旁边一个身材敦实、面相憨厚的年轻矿工喊道：“铁牛！把这小子弄到柴房去！轻点！别弄死了，老子还指望他下矿还债呢！”

“哎！赵叔！”叫铁牛的年轻矿工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爬上板车。他力气不小，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柔，尽量避开司马忠臣的伤处，将他背了起来，走向院子角落一间散发着霉味和柴草气息的破屋子。

柴房狭窄阴暗，地上铺着些干草。铁牛将司马忠臣轻轻放下，又抱来一捆相对干净的干草垫在他身下。他看了看司马忠臣苍白干裂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皮水囊，拔开塞子，凑到司马忠臣嘴边，小心翼翼地倒了点水进去。

清凉微咸的水滑入喉咙，如同甘霖。司马忠臣心中微动，但仍紧闭双眼。

“唉，也是个苦命人…”铁牛看着司马忠臣满身的伤，尤其是那扭曲固定的左臂，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黑林子都爬出来了…命真硬…好好歇着吧。”说完，他起身离开了柴房，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柴房内只剩下司马忠臣一人。他缓缓睁开眼睛，适应着昏暗的光线。怀中的魂灯隔着破布传来一丝冰凉。他挣扎着坐起一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开始检查自身。

伤势依旧沉重，但得到了基本的处理，没有恶化。精神力恢复到了两成左右，【概念否定】可以谨慎使用一次了。“无限反弹”的残余力量恢复了一些，能进行一些基本的物理缓冲和气息遮掩。

“凉州城…矿奴…”司马忠臣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冰冷。这里不是山地，但或许是绝佳的藏身之所。混乱、底层、流动性大，能最大程度避开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和专业猎杀队的视线。而且…晶矿？

他想起系统之前提到的“阴灵石”。或许在这里，能找到对魂灯或自身恢复有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伴随着赵瘸子谄媚又紧张的声音：

“哎哟！刘爷！您老怎么亲自过来了？这点小事，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行…”

一个尖细、刻薄的声音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少废话！赵瘸子！黑虎帮的规矩忘了？凡是外面捡回来的生面孔，尤其是靠近黑林子那片鬼地方的，都得过‘猎魂晶’！赶紧的！把人弄出来！别耽误大爷功夫！”

猎魂晶？！

司马忠臣的心脏猛地一沉！这名字，与青岚古城那些猎杀者摔碎的幽蓝晶石何其相似！难道…这凉州城的帮派，也有检测“异界灵魂”的手段？

他瞬间将“无限反弹”的遮蔽效果催动到极致！同时，意念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发动【概念否定】——目标，锁定那所谓的“猎魂晶”可能产生的“探测波动”或“标记效果”！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对抗方式！但一旦使用，精神力将再次枯竭，后果难料！

柴房破旧的木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

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照亮了柴房内飞扬的尘土和司马忠臣苍白而警惕的脸。

门口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绸衫、身材干瘦、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刘扒皮），三角眼里闪烁着精明而残忍的光。他手里把玩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粗糙、散发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晶石——猎魂晶！

他身后，是两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抱着膀子的打手，眼神凶狠。

赵瘸子佝偻着腰，一脸惶恐地跟在旁边，王老五则躲在后面，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和恐惧交织的表情。

刘扒皮那双三角眼如同毒蛇般，瞬间锁定了靠在墙角的司马忠臣，以及他下意识护在怀中的、被破布包裹的凸起物（魂灯）。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晃了晃手中的幽蓝晶石。

“小子，命挺大啊？黑林子都爬得出来？”刘扒皮的声音带着戏谑，“来，让刘爷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说着，他手中的猎魂晶，幽蓝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起来，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探测波动，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笼罩了整个柴房，精准地扫向司马忠臣！

身份暴露的危机，在踏入凉州城的第一步，猝然降临！